2014/10/12

延伸為根的花 Unlight x 眼鏡犬


延伸為根的花





美人系列3









起風了。然後下雨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雙月騰空而起,這就是復活後唯一的世界性差異,太陽一個就夠了,一個血色的、被黑暗籠罩的太陽,而戰火終於停止,天下太平。

浪者的旅途並未結束。

艾依查庫在雨中繼續往前走。他專注的目光直視前方,毫無猶豫。他回到佛雷斯特希爾,立即受到熱烈歡迎,他揚手向傭兵團的弟兄們問好,將扛在肩上的包袱卸下來,見他拿起刀劃開包袱,眾人圍繞成一圈,異口同聲發出驚呼,裡面全是金銀財寶。

「全給你們吧!時間不早了,大夥兒先回去休息吧。」艾依查庫掉頭就走。

「謝謝大哥!」

艾依查庫微笑,微笑貼在臉上,後面的表情變得難以分辨,他沒有再把頭髮削短了,反而像年輕時在帝國一樣留長至頸肩,他現在會綁起來方便做事,隨時光流逝那一片月色金髮不再耀眼奪目,他現在的臉孔和他中年死去的父親有幾分相似,陰霾與滄桑瀰漫不去,他沒辦法談論父親的死,永遠不能。

然而艾伯李斯特可以,他勇敢地放下了,這就是他們之間最初的歧異。

下雨了,雨擊打塵土,熱氣降下,在綿延不斷的建築隆起,嘈雜聲響落,重建起家園,他回到他的落腳處,立即查覺到有人類的氣息。

「是誰?」艾依查庫冷靜地問,舉起雙槍。

「是我。」

艾依查庫一瞬間難掩震驚,很快的,他恢復一貫的從容與不羈,勾唇。「艾伯,好久不見了啊,打開電燈吧,別裝神弄鬼。」

燈亮了,屋內的情景,空空蕩蕩,只有簡單的傢俱擺設,堆疊的貨物凌亂不堪,他對生活的細節不拘小節,就這麼睡在鐵皮貨櫃屋裡面,終認為這不是他的家,沒為什麼。

艾伯李斯特的眼睛因為笑容變得細長,一雙琥珀如金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該不會也有像不死皇帝那種噁心的興趣啊?」艾依查庫從上到下打量他,怪叫一聲。

「我要創建美酒與理想的世界,最終在孤獨一人死去,你還認為我是這種人嗎?」艾伯李斯特明白他的意思,平靜地搖頭。

「倒也不是,抱歉了。」艾依查庫尷尬地說。

「那是什麼?」艾伯李斯特問,他神態自若地披著斑駁色彩的斗篷,如曾經年輕時他們一同逃離連隊的樣子。

他們年歲都不小,正式邁向四十四歲,艾伯李斯特保養得宜,看起來只有三十五歲左右,艾依查庫從不在乎年歲在他身軀的變化,他老當益壯,所向無敵,膚淺地從外貌觀看,他確實比較年長但相對地精壯健康,就算右眼失明留下許多不便的後遺症,隨著年紀增長時就越是明顯,生活趨向平靜安頓下來,他不打算娶妻照顧自己。

「哈,我們也幫商隊送貨,什麼事都幹,這世間還是無法平靜下來啊。」艾依查庫脫下斗篷掛在牆壁的掛鉤,艾伯李斯特也照做,他孤身離開帝國舟車勞頓迎來,背影看起來有些疲倦,他很安靜,他幾乎連呼吸都沒了,艾依查庫把第一支菸丟進垃圾筒,緊緊瞪著他。

他已陷進沙發裡面,他的胳臂放鬆,而他順勢又抽了,吐出一口濃菸。

在黑夜中,他們飲酒聆聽著窗外的狂風呼吼。

記憶不復存在,那些全過去了,留下真實的位置。

「帝國元帥敢一個人闖進傭兵團長的屋子,真是找死。
「戒備太鬆懈了,所幸這裡並非是帝國管轄範圍。」艾伯李斯特反過來取笑他。

艾依查庫不介意,他所言如此,他也答應和自己的協議,讓佛雷斯特希爾永遠是佛雷斯特希爾,帝國再也不會侵略這一片毫無價值的焦土,性質完全改變了。

佛雷希特希爾原是艾依查庫率領的傭兵團的軍武領地,現在重建起文明,而今半是普通的小鎮,吸引各地無家可歸的人停留落腳,繁延後代。雖然與繁榮兩字還相差去遠,曾經虛幻的情景在艾依查庫的眼中逐一重現,有學校,公園,麵包店,鐘錶店,最近連花店都開張了,生意興榮,開始有花農開墾種花,艾依查庫也親自買一束鮮花放在墓園,緬懷罹難者的死去。

他最重要的父親,母親,老爺,夫人,彷彿所有的血肉靈魂縮寫在墓碑的一行碑文。

永遠結束。

「這裡是佛雷斯特希爾,我曾經與你一同率兵踐踏故國,如今耗費十五年重建起這塊荒蕪之地,最近漸漸才出現起色,願意搬遷過來的人幾乎都是年輕的外地人。」艾依查庫欣慰地說,在剛毅的臉孔罕見露出柔情。艾依查庫下廚招待故友,廚房的玻璃薄薄地凝一層水霧,馬鈴薯、香腸、麵食香味四溢。

「幾乎沒有什麼活下來的倖存者,唯一的小孩就是我們吧。」他們不痛不癢閒聊過去,艾依查庫端上來,裝盛一碗熱湯給他。

「哈,所以真的認識這塊土地的人……不是老人就是死人。」艾依查庫微笑說。艾伯李斯特看著他又將酒飲杯下肚,一杯又一杯,原先冷酷的表情毫無動搖,倏地浮起人性的溫度,他的唇瓣欲言又止,艾依查庫查覺到了什麼,立刻打斷顯得無關緊要,「住口,你要知道,酒精不會害死我,沒有任何事物能把我擊垮,甚至是你。」

「是嗎?論酒力,你總是第一個先醉倒的。」艾伯李斯特非常平靜,即使回首過往的苦痛,映出的神情卻是篤定的,不落痕跡。他淡淡地調侃,艾依查庫覺得自己的臉孔僵硬起來,有多久了?他們都不需要再對分開這件事有任何負罪感,毫無意義。

「人類出生下來到某個年紀,性格就永不會改變,差別在於願不願意向世界妥協,我是認了,但我不會被擊垮,我在尋找,我一直都在走。」艾依查庫聳肩,他們無關痛癢交換彼此的想法,他們吃飽了,酒也喝乾,艾依查庫清空收拾桌面。

「不閒聊了,長話短說,你回來這裡有什麼目的?要留下來過夜嗎?」

「要,來見你一面,僅此而已。」艾伯李斯特據實說。

「那你幫忙把洗碗槽的碗清洗乾淨,拜託你了。」

艾依查庫說,他指向連通倉庫轉角處的簡陋流理臺,他剛才就是在那裡煮一頓美味料理,他注視艾伯李斯特彎腰洗碗的背影不禁留神片刻,在意識到這點,立刻匆忙跌跌撞撞地進浴室淋浴,鐵門撞出好大的聲響。

扭開蓮蓬頭,在沖水聲中,他聽見艾伯李斯特抱怨說,你都不收拾的嗎?不只今天的,洗碗槽的髒碗累積好幾天。他對門外的抗議置若罔聞,同時想像起那個人拉起袖子,尋遍不到清潔劑陷入的窘境,因為他把清潔劑用完了,他大笑,毫無一絲愧疚。

艾依查庫淋浴完沒有直接到客廳,他全身赤裸的躺在床上,隨後不久他便聽見淋浴聲,真是自動自發,這情景彷彿倒回往昔的同居生活,他帶有醉意胡思亂想,兀自襲來一陣睡意,他闔上眼安穩地睡去了,不知過多久,直至艾伯李斯特搖醒他,他掀開毛毯一角坐在床沿,他發現他的身體蓋上棉被,非常溫暖,在朦朧的視線,看見那雙撫摸他的手終不敵歲月蒼老。

「我要睡哪裡?」他柔聲問,那動作與年輕時撫摸他的頭髮一致。

「這麼露骨的邀請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都這把年紀了,也該學會給我台階下吧。」艾依查庫笑了笑,露骨地諷刺他,他太了解他,也看得夠多,清晰簡明,他這種冷靜精明造就的愚鈍總是如此,非要這麼說這個男人才願意向自尊心妥協,那種無謂的東西早在追隨他時就一併拋棄。

艾依查庫說完便把身體往牆壁挪,艾伯李斯特躺下空出來的空間,他脫下襯衫,肩膀傾靠過來,溫暖的手臂環繞住結實的腹部,臉龐磨蹭脖子頸肩,濕濡的舌頭開始舔拭,掌心刷過他的乳尖,揉捏到發紅,艾依查庫越來越抵抗不住調情攻勢終於扭轉身體面向他。

他們擁抱,分開,親吻。艾伯李斯特的手指揉搓沒日曬顯得有些白皙的臀部,那強烈的力道幾乎能留下手指形狀的地步。

「別這樣,難看死了,你當我們幾歲啊!」艾依查庫不討厭被粗暴對待,但他還是指責他的惡劣情趣,他的身體緊緊貼上他,勃起的分身摩擦,溫潤甜蜜的時刻,在探進細縫間,艾依查庫的喘息聲越來越高漲,享受著歡愉,在全部進入後,艾依查庫幾乎要無法承受這強烈的痛苦與快感,不知道為什麼,湛藍的單眼盈滿液體掉在臉頰上,艾伯李斯特也發現了,他逐一吻走,彷彿理應如此,理應親手熄滅他燃起的激情,或是愛情。

「換個姿勢吧。」艾依查庫推開艾伯李斯特把他反壓在床上,他先是玩味地在艾伯李斯特平坦的胸膛上撫摸,粗繭厚實的手掌,揉捏起他兩邊的乳尖窺探反應,就像把他當成女人似的大肆玩弄,如果他們其中一人是,那挺不壞的,不是嗎?

滿意後才粗暴地抓起他熱燙的陰莖讓它吞下自己的全部,陰囊正緊貼下腹,雄性特徵昂首,而他毫無羞恥心的騎在他身上,放任享受痴狂的性愛至體力用盡,艾伯李斯特坐起身,他的手臂再次強硬地抱住他,艾依查庫不得不靠向他,他們久違地一起達到高潮,在結束後,他們躺床,不經意地接吻,沉默,誰都沒先開口說話,艾依查庫坦然睡去的身體一側,艾伯李斯特就只是看著他,這就是一個愚鈍的男人窮極一生僅能表達的至死不渝。


後來,接近清晨時,他們聽見外面的吠叫聲醒來。

艾依查庫開心地下床開門,三隻不同毛色的大型犬一口氣飛撲過來,把艾依查庫壓倒在地上,牠們熱情地舔拭著他的臉孔。

艾依查庫看見艾伯李斯特露出吃驚的表情,他養的狗兒也不排斥陌生人。

「我養狗了,一口氣養三隻狗,牠們都沒有名字,我把牠們養在鐵皮屋外面,自由自在,在外面玩累的話能回這裡落腳,也有屋簷遮蔽風雨,我永遠會照顧牠們。」艾依查庫滿足地說,前陣子他為了任務出遠門,路上有人在說著他遙遠的故鄉,便把養的狗交給弟兄們照顧。

艾伯李斯特瞬間壓抑了蜂擁迎來的情緒,他冷淡的表情卻無所動搖,僅有一雙金色眼睛如是閃耀。

「你不也熱烈地舉辦帝國王室的婚禮嗎?我聽說的,消息傳遍全世界,但連一張照片都沒有。」艾依查庫挑眉笑了笑,他的胸口冰冷地抽痛,寒意包圍全身,凍結而麻木。
「那只是政治運作流放出去的情報宣傳,我沒有結婚對象,也不想要子裔,當然有打算培養繼承人,我不能讓帝國沒落。」

「你啊,真是從以前到現在就是冷淡無比的男人,終於擁有一切了,為什麼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艾依查庫惡劣地調侃他,他對艾伯李斯特理想世界的執著,越來越無法捉摸其定義。

「我不希望再有人流著與我相同的鮮血,就算是身處在理想的世界。」艾伯李斯特就是比誰都冷酷無情,他直言不諱。

除了對愛情的忠誠,也扼殺後代的可能。

「不會有的,不可能有這樣的一個世界。」艾依查庫搖頭,他只能搖頭。

他明白艾伯李斯特比他更清楚這個道理,不可能會有的,沒什麼,只是憤怒,傷心,或是受到一點委屈,那麼的一點點。

「所以我們才會走到這一步,死亡也無濟於事。」艾伯李斯特緬懷地說,他的臉孔有著光采,如日如夜的交替生死,歌頌情情愛愛。

「我怕我一走,就不再回來。」他鎮定的聲音透出一絲顫抖,啊啊,放開心愛之人啊。

「那就滾遠一點吧。」艾依查庫輕笑,拳頭擊打在艾伯李斯特的胸膛。



遠處,小鎮隨著天亮開始運作起來,昨夜一場暴風雨彷彿把小鎮吹得七零八落,無邊無際的嘈雜,延伸為根的花,艾依查庫心想待會兒要去幫忙收拾,他們回到屋子裡,倒一杯乾淨的白開水飲下去,作為生命的流動循環,一天的開始,牽著三隻沒有名字的狗,他們先是互相注視,然後又誰都不願看誰,一直走,要走去哪裡?這一次換艾依查庫想帶他去小鎮繞圈子,他想去看海,或是去當年他們一同奔跑的那片山丘。都可以,就照你的意思吧,他都可以。他說。很近的,他們沿著海邊,避免去看白色的鷗群和無窮無盡的深淵,嘈雜聲越減越弱,後來,變成一首歌,一首遙遠的歌,雜揉響亮的狗吠,他們的眼裡彷彿凝結一層水霧,空氣裡也有水霧,在眼前跳躍,落下,浪濤將它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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