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紅石&帕德瑪剛玉
春雨的故事
蚯蚓翻身在泥土裡，春雨該是滋潤的，帕德瑪剛玉望著金紅石的背影，晚霞輝映與他的顏色很相襯，是一天結束的時分最後一抹的掙扎，他反倒認為雲絮裡淺淡的明月才是一天的開始，因為那與他的顏色無關。
金紅石的病房非常熱鬧，時常會有進出的傷患治療，在獨自一人時，他會把裝著帕德瑪剛玉的箱子拖出來，隨著四季交替，幫他更換新制服，整潔，曬太陽，對他自言自語，抱怨磷葉石又製造麻煩，習慣在落日時分，獨自出門尋找碎片，寶石的晶化凝結歲月漫長，剛玉是稀有的礦物，在終於蒐集完成時才能開始動手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日例行的工作，大部分是徒勞無獲的，他費盡心神撿來的剛玉裝在他身上毫無反應。
偶爾，帕德瑪剛玉會奇蹟地甦醒，從背後出聲打斷，在醫生眼中，時間太漫長，失去歡欣的驚喜，只是等待，等待他終有一日的回應，他會放下手邊的工作，和他出門散步了。
「你在做什麼？」
「我在尋找有沒有適合你的剛玉碎片，不能錯過任何的機會。」
「我現在不是醒來了嗎？」帕德瑪剛玉淡淡地凝視著金紅石，他眨著顫動的眼睫有如火星燎起，金紅石才恍然回神，差點錯過和他相處的時間，覺得現在作夢的是他自己，帕德瑪剛玉醒來，他便睡去。
「抱歉，我不知道你這次可以活動多久。」金紅石語調克制，這是預期的結果，他的醫術不夠好，帕德瑪剛玉仍會再度沉睡，反覆循環，無始無終，全變成純淨白紙上的紀錄。
蚯蚓爬上金紅石的手指，泥土在掌心，不能理解這一小撮、一小塊的土壤，卻能滋生胎息，孕育萬物。為什麼就沒有帕德瑪剛玉的微生物能適應的剛玉碎片呢？唯有帕德瑪剛玉的短暫甦醒才能化解時光的膠著，每個人都明白，只有金紅石沉溺其中，美麗的，脆弱又強大，完美既殘缺，像受到呵護般的鳥無法預測的帕德瑪剛玉。
帕德瑪剛玉神情從容不迫，豔紅卻冷疏的眼眸，他醒來後就看不見鳥，記憶猶新，宛如昨日，不確定他究竟沉睡多少年了，他不需要工作，只要在醒來的短暫時刻，向寶石揮揮手宣揚自己的病人定位就夠了，再上次醒來時，他在外面撿了一隻受傷的鳥，照料卻交給金紅石。
「那隻鳥可以飛翔了嗎？」帕德瑪剛玉卻沒有抬頭看天空，心想他的平靜，放縱與坦承，在仁慈的水氣中被挖掘出來，寶石人沒有生死的概念，只有被月人帶往月球上。寶石人好奇、愛憐，探究他體內的神祕定律，依序為生病的身軀繫上祝福，其實他什麼都沒做，安然無恙，有時明智，有時混沌，可以感受到微生物的躁動和隨之安息的渴望，無法抗拒的睡意。
「死了，動物的壽命不長久。」金紅石回答的卻是結果，放下了土塊，蚯蚓從指縫間溜走，觀察生物的腐朽和渺小，藉由陽光理解冬季深眠的共同特性，卻沒有經歷真正的死亡。
「我出生就是如此，我不認為我身上的空洞是殘缺，是你決定填滿我的。」帕德瑪剛玉漠不關心地望向湖面的波紋，映出自己的身影，有著幾乎完美的硬度和淡紅光澤，卻是殘缺構築的，零星的，糾纏著，與金紅石的過去像是黎明最後的薄暮，永恆蜜鑄的鐐銬。
金紅石聞言顫抖，金色的瞳孔兀自收縮，放大，在眼窩處流下液體，隨即而來的是裂痕爬上了臉頰，他的手指沾染細土，不懼摩擦得不適用力地抓住帕德瑪剛玉的頸肩放聲大哭。
「這不公平，為什麼只有你的身體不完整！你和所有人不一樣！」金紅石陷入崩潰，裂痕爬滿全身，將不計一切代價，永恆使他絕不會放棄。
「何謂公平？我沉睡時將託付給你，相反地在我醒來的時候……請你交給我。」帕德瑪剛玉擁住懷裡的人，始終恬靜淡然，歛下的眼眸溫暖而慈悲，在觸摸之下粉碎了金紅石的手臂，時間太過漫長，摩擦碰觸會加速寶石的衰弱，細數光芒的閃耀，隨即的黯淡靜寂，就算是再純潔再合理的真相，也會傷害他人。
「如此一來，我們就一樣了。」帕德瑪剛玉宣告，向他證實答案，簡單地。不粗暴也不溫柔，就只是捧起他漸漸細碎流沙的臉龐，額貼額，濺出石火與魂魄，被撕散被重組，以破壞性鑿出情愛的歌，親吻他的眉目，沾黏淚水的眼球掉落在經春雨濕潤飽滿的大地。
「請你抱緊我，粉碎我，以刀刻彫我。」金紅石虔誠地渴求，春雨落在肩上，像是失去眼睛的淚水，凝結的粉塵飄浮在昏聵的空氣中。
──請讓我，為你淚流不止，為你點頭。
END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