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12

洪水來臨之前一望無際的十四行詩 08 FGO x 迦周


    洪水來臨之前一望無際的十四行詩








 08






第一部


內文有型月FGO、CCC、摩訶婆羅多原典的考察吸收詮釋
能接受者在觀看謝謝
進度一半,快重寫完了努力加油
沒有其他CP,黑授是互相陪伴彼此的存在,是阿周那靈魂的完整自我、成長,擺脫過去痛苦的陰霾





























第八章


何以詩為問名,孤獨是雪,以雪埋雪,雪山呼嘯是冰冷暴戾的,光陰的流逝和累積,殊不知雕刻成一個幻影,本該無以為名的你。你是我所有的秘密。

經受眾神的慧命法身祝福,阿周那完美,天賦異稟,因為他擁有雙重人格,可以補足凡人所缺失的部分。

然而當阿周那年幼時初聞法,意識到自己體內存在另一個人格,抑或是全然不同的精神思考迴路,阿周那出生以來就有某種奇妙的預感,他是為了完成某個使命轉世今生,以善根宿慧發願救世,黑是補足他自身的缺失所在。然而又因為黑,使他感到卑鄙和醜陋,年幼時多次湧起自殺的念頭,唯恐被發現黑,不願意與他人親近,然而當逾越到某道界限,無法控制,他可能就會失手殺死對方。

阿周那順應他人的餽贈,克己復禮,在豐美的童年裡彷彿飽經孤獨滄桑,阿周那已是一個蒼老的智者,又如純真的稚子探尋著奧秘,世間的鹽、萬物的光影與輪迴,皆在他筆下煥發著光芒。將人生的諸多疑問逐一化為愁惱貪執,對世界的抽絲剝繭。他不斷地追問答案,以詩驅動詩,質疑天地萬象所有的公平與正當性,從植物、海洋、天體、夢境到自我,探討著存在的意義。我是誰?我為什麼而活?我能為悲傷的世界做什麼?

天空如是降下一場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數不清的祈願和癡夢。繁華美艷,暴雨挾帶著火焰的花瓣舞旋、羅列、凝聚在阿周那眼中的幻象,幻覺侵略現實的,恆沙世界。

分裂的自我在爭奪身體的主導權,脾臟,骨骼,縐痕的接縫一一碎散月光。我非完人,我生我滅,阿周那與黑共存一體,良以幻化空身即法身,完美乃法身之枯骨乎。生與死,善與惡,天堂與地獄,極端的二元對立,在這一刻墮落昇華。

當利刃貼上了脖子,劃開一道淺痕,鮮血沿著脖子流下,瞬間的劇痛和失神令其停止了動作,溺水者怨棄呼救。

緩慢的,阿周那抬起頭,望著黑一向傲然惡意的神情瓦解,他看上去有些挫敗和焦慮,黑暗報復的滿足感便從阿周那的胸膛升起,是他的,或許是黑的,誰知道呢?

「你在做什麼?你的身體也是我的,我不允許你自殘!」黑的臉扭曲了,憤怒地冷笑。

「我們之中總有一天會消失一個。曾經我希望那個人是你。」阿周那陰翳回答。並非是黑所常見的他那種義憤。溢於言表的屈辱感。不,比憤怒更冷。比死亡更冷。

「我憎惡你,我懼怕你,但我不應該把所有的惡意推卸給你──你的存在亦是我要背負的責任。」阿周那做出邀請的手勢,黑短暫遲疑,阿周那便把他們的額頭按在一起。頃刻間,阿周那跳船,落入水中,瞬間生滅的泡沫,擁抱住黑暗,是他最後對自我的抵抗。

黑了解阿周那,卻第一次對阿周那的想法感到困惑,求生本能驅使這副四分五裂的身軀拼命往上游。黑貪婪地深吸一口氣,當一個浪頭打在臉上時大口咳嗽,急切地搖晃著阿周那,窒息的壓抑從胸膛蔓延彼此。黑阻止阿周那脫掉救身衣。頑強的掙扎著漂浮在水面上。

「殺死迦爾納並不算違背正法,他會阻礙你的前進,你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這比你選擇棄世來得荒謬可笑,洪水洶湧致命,我必須捍衛生存。」黑不是我,卻無疑是我,是阿周那我本人。來復的潮湧潛藏著寓意。你竟讓感情影響了決定,而不是理智。不是我們生來要完成的使命。黑暴虐地低語。

「黑(奎師那),我不再否定你。該消失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阿周那呼喚黑的名字,斷然怒責承認自身的惡性,他決絕無悔地奮然前行,心念在生住異滅間流轉不過剎那。

「我們來一場交易吧,請你放手讓我去尋找迦爾納,救助對他意義重大的故鄉,這與正法無關,我只是思念著一個人,我想再見他一面,必須要償還對他的愧疚與恩情……我願意把主宰權讓渡給你。」一水之隔,變化無常,隱冷的笑意浮上阿周那的唇瓣。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動作都在抵抗。阿周那與黑的信念始終南轅北轍,不再毋須設防,心靈無有雉堞,敞開的就只是心,他故以貽之,卻悖離了願以所有,無非是妄,無非是春去秋來。

「住口!你若說出來就要承載詛咒,那些是我賴以生存的意義,貪婪的是我,邪惡的是我,會以不義手段捍衛宗法的是我,我要你永遠活下去!」黑傲慢地嘶吼。

他人的生死與黑何干,利他主義能為阿周那帶來什麼?只有絕望!

你永遠是光榮的戰士,至高純血的王子,去把失去的一切奪回。黑沉浸在冷血謀殺,精密復仇,慾望受挫的矛盾體。這一切就是使命。你能勝任嗎?

黑盡全力抓住阿周那,努力往上拽,雙腿用力打水,想要回到逐漸漂遠的小船,這時,黑發現阿周那把控制權轉移給他,只有虛弱的意識彌留著。

「從那天吹響起戰爭的號歌,我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名戰士,同時逃避身為王族的責任,因為我的身分絕無可能帶來和平,我自始至終都不願意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魂中吹拂,浪湧雲飛,阿周那溫柔地放開了黑,如果他的人格代表光的話,把陰暗的輕嘯吞咽入喉,怒斥光明!正因他永遠無法帶來光。

「我是如此的徬徨渺小,無論我將來有否成為王,想要改革就必須流血,傷害與犧牲,必會做出偏離戰士正法之道的行動。」英雄堅持著,即使他將迎來毀滅。

阿周那看見了世界的望其背面,避無可避,把社會性黑暗的醜惡幻化了詩歌的晶瑩,築建一座完美的世界,高潔地不可侵犯,一步一步隨著絕對的至善,走向自我崩潰。阿周那擁有截然不同的君臨者特質,反抗著與生俱來的至高權力。承擔起世界的至惡。在即將拋棄英雄自我的墓誌銘裡,以詩歌入神魔,重整乾坤,將亂世恢復秩序,無疑是他的宗法。

阿周那所陷入的悲劇絕非是輕逸的,他自始至終冷靜克制,某種渺然洞悉一切所帶來的虛無悲觀,阿周那在使命與善惡的限度之間撕扯,最終等待他的是死亡,或者將一意孤行,探詢生命的真實意義,徹底付諸行動,卻與他假想無暇的世界背道而馳。

「世界盡是苦難,由你親眼所見。現在執著迦爾納,執著這座漁村有何意義?回程吧!終結多年以來你與母親被壓迫和流亡的屈辱,向他們復仇!」黑大笑,隱藏的罪惡,幻滅的泡沫傾訴著真相的殘酷。

復仇?

「你猶記大自然的美好,喜愛著每一朵花和動物,記憶卻缺失父親的身影嗎?他是如何在鬥爭中死去的?」

黑冷酷無言,他秉持宗法,卻是不受約束的狂徒,承載著阿周那所有的悲傷和惡意,那些徹底被阿周那排除的創傷,記憶排山倒海而來的喧囂,謠言、謎語和幻影,磨礪的石,從不感到平靜。暴力的記憶攻擊著大腦,撕下碎片,流血。

你在森林裡出生,成長,秘密躲藏一段期間,學好奇的小鹿飛奔博大自然的應許,直到你親眼目睹了父親被殺害終結。受到憐憫的母子倆被准許接回皇宮,你披拂聖潔袈裟,雷霆壓肩,不言重負回應期望;被奴役般的侍奉在皇室巨大的威光,也引來了無數次的權鬥殺機,被下毒、虐待、以比武大賽為名由遇圍攻清算,你執弓,鐵骨錚錚,指箭放去遼闊,天下無敵。卻聽令遠方那響烈的寂靜,你以紅蓮咬牙雕鑿接受並前往,賞賜你一座全是易燃物建造的皇宮,金碧輝煌間燃起的大火,宿鑿頑石,你詐死從地下水道逃出,無以寫春的漂泊。

你的目光不收回人世間所有飽含淚水的事物。唯獨排除自己,因此誕生了我的眼睛。

人民日日夜夜歌頌國王的榮耀,幾乎不知曉有阿周那王子的存在。

阿周那的記憶斷層破碎,猶記喪父的縮影。生長在繁榮富麗的皇宮,母親需要他傾心照顧,母親在他反抗流亡後選擇出家,被眾人渴慕喜愛,卻無法建立情感關係;生命是苦樹,紮根入土的孤獨,花開花謝;他偷偷地溜出皇宮,回到森林,放在掌心上的鍬形蟲,並非不得不遺忘,而是別無選擇地為了活下去;箭矢射放遠方黎明深暗時內心充盈喪失感,其實是因為無法面對自我所產生的替代性情感和記憶。

突然的清醒過來,從未有過的清醒,阿周那豁然開朗了。

黑被撕毀般的桀笑,血緣除了獻上忠貞有何意義,親族相殘即使不會延續到下一代,阿周那終究承受後果。黑會不擇手段血洗宮廷,篡奪王位和軍權,本就是受眾神的祝福,文武雙全的天子,卻渴望以人子重生,倘若阿周那與黑取得共識,飲下苦毒,勝利將永遠掌握在手中,欣榮的續存。

阿周那搖頭,揚起一個笑容。

「黑(奎師那),真相並非是詛咒,我不願意再讓你切割人性的惡意、獨自承受著仇恨和苦果,迦爾納的出現,讓我找回曾經失去的詩歌,生命的美好,是我所不能遺忘之物。」阿周那凝視著,一望無際的海,舍此無它,藍是深邃的空曠裡所能見到的黑,黑對立的幻影逐漸與他重疊。

「不,你不要再說下去了,你將無法承受著人性至惡的苦痛!」黑憤怒地低吼,眼中的驚恐如此明亮。黑的血液沸騰的一切都在尖叫著殺戮,恩仇泯滅般的狂暴慾望──最終竟是保護,黑保護阿周那,黑擔憂失去阿周那。阿周那閉上眼睛,腦中似乎有了共感。說來荒謬,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大腦,阿周那終於理解黑埋藏最深處的感情。

「黑(奎師那),那又如何,我祝福你,不,我們一起重生好嗎?」阿周那的手指輕輕撫摸黑的臉頰和脖頸的血跡,堅毅而溫柔,隨著浪花沖刷而去。

阿周那淚流滿面,心痛的顫動,為自然萬物命名吟詩,為黑人格命名予以祝福,不再自我戕害,光影緊緊相依,選擇去愛自己,接受和理解傷痛,唯有自己可以拯救自己。由愛決定。

「阿周那,你……祝福我?」昏暗依然在黑的眼中閃爍,一貫藐視的神情看不出思緒。

「你是和我並肩而行的幻影,只是我絕不會再次……陷落黑暗。」阿周那嚴厲地宣誓,未免涇渭太過分明,哽咽地無法說完,無須言語心證。

「是嗎,那麼,最後就讓我保管你的那份後悔吧。我將化為蟻穴守望。」黑敬畏低語,然而他的嗓音柔和了,變得近乎懇求,海浪幾乎吞噬他們的聲息,詩意般的告別,「你不覺得現在的海浪就像摩娑嗎?」

「我們用心痛,打開最遼闊的海。」阿周那微笑,水在無盡,流動著崇高的精神與大愛。「但你搞錯了,是我交付給你。不能再浪費時間救人了。」

混沌的時空和記憶俱以破碎,波濤漫湧,幻化為海,分裂的意志以夢交融,完整,阿周那五體投地,攔腰折斷,臣服為海,入死而觀海。

黑破碎地嘶喊。猛地視線顛倒,巨變,從瞳孔裡掙脫破出,世界不再困限阿周那的視角,破裂的幻覺重回現實,現在只有這單獨的肉身正在被大海吞噬,席捲全身的冰冷。虛空不可窮盡,在無盡緣起一同沉沒。

連夜的暴風雨令水位更暴漲湍急,頃刻間彷彿平息了數千萬年,生來死去,死去生來,不過是一次次的遷徒,無法解脫的輪迴,是詩歌裡的未完成的情節,或者是昇墮永生的一瞬間,若兩者互異的靈魂只能容下一個,阿周那決意接受黑,竟選擇泯滅主人格,黑將完全主宰,黑卻緊緊地抓牢住白色小船如是漂木,汪洋,浩瀚,蒼茫……

當陽光隨著雨水拂弄阿周那的臉頰,他輾轉甦醒咳出水,不知昏迷多久,小船載浮載浮,當他聽見遠方傳來抽水機重新運轉的聲音,水位開始退了,海依然來去,一切看來安然無恙,然而他下一秒就發現哪裡不對勁了,他的心從未如此空蕩孤寂,當洪水來臨時,陷入性命垂危,黑不在了,黑取代了阿周那的消逝,永遠的離去。曼陀羅華化散。分裂的神志和記憶就此完整融合。

天空驟降了一場太陽雨。


安靜地迎來天亮,此時,一道曙光悄悄染在濕透的窗簾上,暴風雨夜呼嘯而去,她彷彿是一座孤島,望著海岸線的燈塔熄滅,狼藉,一無所有的沉沒。雨還在下,吉娜可發現自己倖存下來,求生本能和絕望的矛盾折磨她,這幾天只喝了一點點混濁的雨水,渾身無力忍耐著空腹的飢餓痛感,潮水漲到腳底困住了她,漁村的小河,熙來攘往,大坑小溝不再乾涸,全盛滿了她的淚水。下輩子再決定。

都是因為說出這種情緒化、愚蠢自私的話語。每逢雨季淹水,她都不願意離開酒館,封閉心靈,畏懼著面對外界和人群,只要不離開房間,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吧?

「妳會出門去大象溜滑梯找我,不代表妳不行。」迦爾納輕輕地點出她的掙扎和迷惘。

「只有那個地方不一樣啦。」吉娜可嚮往著,一頭亂七八糟的長髮別一個可愛的蝴蝶結髮夾,把臉埋進棉被裡面,不願正眼看他,「迦爾納,不要再管我了!」

「那我就留下來。」迦爾納寬容說。

「騙人,你明明就離開過一次!」吉娜可嚎啕大哭,無法想像向外界踏出一步的恐怖未知,「為什麼你不為自己著想?我最不喜歡你的無私奉獻!」

「那就採取折衷方式吧。」迦爾納對她宣洩的悲傷和怒氣沉思半晌,賦予承諾,一定會找到救治淹水的方法──守護卡爾納爾。

迦爾納要她放心,他見慣洪災不斷,只是今年暴雨特別嚴重,那脆弱的閘門,頂不住氾濫的洪水,初估判斷情勢,尚來得及去修復故障的排水系統,很快就回來,有很多和吉娜可一樣窮苦、無家可歸的村民,光是逃難無法有效治本。

卡爾納爾就是故鄉,生命的安歸之處,詩歌告訴他故鄉是有意義的,迦爾納強調,會盡力而為,自願前往修理,然而那是最危險的低窪海口,平常會排放出污水,若汙染到會影響健康,長期缺乏資源和人力,使機器漸漸不堪負荷,造成損壞的原因之一。

洪水咆哮,洶湧、殘酷、去之必死無疑。沒有經費汰換新的排水機,多年以來都是迦爾納默默地勉強維持,做這種被視為不潔的工作,結果洪水突然暴漲,一去不回。

一場童年奇妙的相遇,迦爾納是個奇怪的人,從出世和入世受不公待遇欣然接受,卻看不下去她受欺凌挺身相助,冷漠寡言,一旦開口說話又會常常惹毛她。吉娜可對於把迦爾納牽扯到自己的人生這件事感到懊悔和慶幸,迦爾納宛如老父親溺愛她,然而她的懦弱和封閉害死了迦爾納。迦爾納一直守護她,也默默守護村莊的每個人。

大風把窗戶吹得吱吱作響,濕透的地板滿是玻璃碎片,然而她聽見一個划船的聲響,遠方是熟悉的白色小船,她以赤足踩過碎玻璃、砂礫,碎片刺進血肉的疼痛,純潔無瑕有如對人世的眺望開窗迎接。

是一個從未看過的青年乘坐在迦爾納的白色小船,朝她伸出手。

吉娜可從驚惶中出神了,時間停緩,她漸漸從眼前的男人的鮮明輪廓裡拼湊出印象,竟是詩人阿周那!

吉娜可嚇得退後腳步,撞到牆壁摔了一大跤,背對發抖著,緊緊地抓住那本仍逃不過雨水浸潤泡水的詩集。我是一個平凡無趣的人。曾希望生命能有變化,添上豐富的色彩,無論痛苦也好,失去也罷,我用最消極的方式反抗,依然渴望著向無垠的天空翱翔。印在書側照片的耀眼的詩人,她是文盲,卻對詩歌產生好奇、嚮往,因此拜託迦爾納要簽名。種下的因緣發芽結果。

「吉娜可小姐,您好,我是阿周那。」詩人儘管外觀落魄狼狽,傷痕累累,眉宇間的疲憊不落痕跡,取而代之的,是堅毅溫和的、善解人意的微笑,「妳會沒事的,我現在帶妳去避難。」

「迦爾納去了哪裡……為什麼現在是您乘坐他的船?」吉娜可背對阿周那,她小聲地,泣不成聲。心中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恐懼已然成形。

「迦爾納至今下落不明。」阿周那淡淡地說,陳述事實的語句抽離了情緒。

「對不起,就算是我最崇拜的阿周那詩人前來,我都不會離開房間的,不要再管我了!」吉娜可淚水模糊地望著白色小船,終至潰堤。她知道這代表了迦爾納的死亡。迦爾納被全世界拋棄。死得一文不值。

「我接受過他的施捨,他帶來的光芒是那樣溫暖無私的奉獻,想必妳也是深深地了解這一點吧,才不願意離去,但妳是迦爾納託付給我的期望。妳就是他對生命的期許。」

「我是嗎?」吉娜可灰心沮喪地說,陷入情緒的深淵。她就是沒有那個勇氣,一直試圖給自己尋找藉口,逃避又怎樣呢,「我只是他的大麻煩,是我害他失蹤的。」

「怎麼會呢,妳又不是他,怎麼會知道他真正的想法?」阿周那搖頭,柔和的表情突然變得幽冷,風也在低語著什麼,輕撫他的肌膚、吹開捲曲濃密的黑髮,一片敞亮的額頭,緊抿的唇隨一道風劃出弧線,「但如果他是妳的朋友,就會明白他是不可能放棄妳的,放棄我,以他人性的光輝安暖了風雨,無論何時地,頌唱著生命的美好。」

迦爾納的出世如咒直下,在故鄉小河生動流淌,屬於他的詩歌是清純的,陽光明媚,生機蓬勃。

「我向妳宣誓,我會找回迦爾納的。我們不會遺棄他,請妳也不要放棄自己,跟我一起走好嗎?」阿周那把手伸向她,背後是海,空幻無常。

「如果最後迦爾納回不來怎麼辦?我沒有一個人活下去的勇氣……」

「我會扶持妳,一起度過失去所愛之人的痛苦和離別,時光荏苒,唯有流逝,但我相信傷痛終將圓滿我們的靈魂。」有死亡也會有新生,時間會帶走一切,阿周那頑以抗衡,他會抬起頭,一雙金剛菩提的黑眼睛,以詩望照,星子是從宇宙秩序脫軌的孤獨,茫茫萬星聚集閃耀,逝者與心永恆同在。

吉娜可昏沉的眼睛閃動起了憧憬,緊繃的神經逐漸平穩放鬆下來,一陣頭暈目眩,她多日以來未進食,承受著風吹雨打,體溫升高,身體虛弱不適,她試圖站起身,渾然無力快昏過去了,卻羞窘地制止了他想走上前攀扶的意思。

「我是一個胖子,我很重……小船會沉沒的。」吉娜可神色極不自然,逃避什麼似的。

「妳有信仰嗎?象頭神葛內舍,象徵了純真智慧、克服阻礙之神。呵,祂是一頭活生生的大象呢,關於妳自身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不要去否定自己,我們一起走吧。」阿周那微笑鼓勵,談起民間信仰故事。而我相信紛雪崩落的堅實、明確、淩厲,為我帶來了意義。

阿周那以高雅的禮儀尋求吉娜可的尊嚴和首肯,轉身蹲下,要她好好抓牢住肩膀跳上來,起初,吉娜可不知所措地望著他健碩的背影,他耐心等待她做好心理準備。

吉娜可緊張緩慢地把手放上去,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她貼緊,重心向前,把一切形同悲傷的重量落在阿周那的肩膀上,他說聲失禮,便把手攬住腿穩定而起步,阿周那的身體其實同樣未進食和休息,耗竭而虛弱,他一聲不吭背著她逃生,步履健穩,謹慎且小心地腳踏躲開灑落一地的玻璃碎片、雜亂的貨物,她從背後睨看阿周那的神情依舊是那樣的溫柔體貼,沒有一絲嫌棄抱怨,陡峭破損的屋瓦細雨捎來了陽光,兩人平安的乘坐小船離去。

白色的小船搖擺呀,像一個搖籃,吉娜可快睡著了,她破涕而笑。說起了象頭神,吉娜可又想到了她念念不忘的事物,她堅信著迦爾納一定會在那裡,每當他感到脆弱的時候──

「迦爾納在大象溜滑梯裡。」吉娜可堅定地宣言,沒有人願意相信她。

迦爾納有乘船就會頭暈目眩、嚴重溺水的大海詛咒,不能接近大海,依然克服學會了游泳,他是憑藉乾枯的肉身去對抗洪水的咆哮,如果迦爾納沒有被洪水沖走的話,迦爾納一定不會失約,他肯定是受傷或受困了,但是她說起拜託羅摩大人、村民們這件事,他們卻誠懇而為難地對她說,大象溜滑梯不存在世界上。

傾聽遠方的鳥聲此起彼伏宛若梵聲,聞所未聞的鳥是如何飛往世界的。遭洪水破壞的環境漸漸恢復了生機。小船啟航在,水之夢,澄澈洱海的漣漪,阿周那感受到什麼便抬起頭,由一朵朵的烏雲編織如光錦,在陽光拂曉下,融綿綿入化在遙遠恆久的絲路。

阿周那的神情如夢方醒。宛若塵埃落定。大象溜滑梯。詩象超越了虛實的意義,阿周那篤信它的存在,追尋著詩歌,一如既往,亦無始無終。

記憶的沙土,可還記得那份執著。情意綿綿的,汐來潮漲如是詩幻過境。均在他的目光和心跳中,感受著美好。

非同尋常的契機與迷失,不被風雨擊倒、淹沒,重返降臨了世界的真實性。

阿周那平安地將吉娜可送往避難營地,要她好好休息,等待他救回迦爾納,羅摩率領的一行人已然平安離開了重災區,他吃一點乾糧果腹,闔上沉重的眼皮,短暫的休息數小時恢復體力,再度乘上白色的小船出發,陸續救回了不少人。

雨勢不再那麼危險兇猛,視線變得較清晰,他環視漁村好幾遍,確定沒有受困在屋頂的災民了,他開始前往最危險的低窪海口,確認老舊的水閘正在重新控制運河與海相連的流速,設立附近的數座排水器發出金屬刺耳聲運轉著,緩慢地將排水流出,雖然退潮的成效緩慢,但阻止再次洪提的可能性。迦爾納成功了。

阿周那划船經過無數的矮小快沖垮的茅屋,濃霧、雨林疏密的外圍起伏,數百棵佛性的林木,散發的清香,守護著盈盈神秘的光輝,隔著一條暴漲泥漿曲折的小河,吹斷一棵的大樹擋住了,白色小船輕震停止,船頭碰上堅硬的泥。

在最深處就是吉娜可所言的秘密基地。

阿周那棄船,在剛柔並濟之間,抓著漂木,使盡身上每一分力量拉扯,避免身體被急流沖走,迷惑地直視雨水茫茫的遠方,他疲憊地垂下肩膀,不放棄地繼續尋找失聯的迦爾納,他已經來找他好幾天了,每一次都是徒勞地無功而返,愈加深急的水流,更是一條無法回頭的險路。再也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不願意再讓自己後悔餘生。

「迦爾納,你在這裡嗎!」阿周那的呼喊打破了寂靜,洪水隔不斷,哪怕一粒微塵,在明暗裡沉浮,那洇潤的思念。直到我們變成白色小船的碎片,漂浮在大海。

慧風慈雨化開了濃霧,明麗透射,不可方物,屹立一座大象溜滑梯。

然而它卻失去根基,迷失漂浮在永無止境。那個曾以詩歌共舞,迦爾納一心盼望能加入的奇妙詩象,好氣好笑又可愛,非常壯觀,大象溜滑梯是真實存在世界上的!

「……迦爾納,是迦爾納嗎?」阿周那嚴正地出聲,暗暗哽咽著淚水。他看見了,以那樣輕柔的瓷白姿態融化在河流,慈悲,相濡以沫,那覆蓋一切的寂靜。

迦爾納奄奄一息,瘦削的肩膀被吹落下來的漂木,割裂一道幾乎見骨的傷口發炎流血,他救了很多村民,完成了最重要的修復漁村的建設,卻迷失受困了,緊閉雙目,像個孩子似的無助蜷縮在大象溜滑梯裡面的洞,他聽見遠方的呼喊儆醒。

在忘卻的天地間有一個棄子。

有人以我的名字呼喚。賦予我的存在意義。

他們很久沒有見面了。阿周那穿越了時空、生死、夢境,終於和現實的迦爾納見面了。

「阿周那,你好,沒想到我們會有在送信以外相見的緣分,但不要見面比較好。」迦爾納從溜滑梯內側中空的肚子洞裡探頭出來,沒想到那裡有個開門機關,他的臉色是不同尋常的蒼白虛弱,藍眼睛浸潤在光影,帶著渴望和不確定。好久不見,盡力禮貌相待。他思念著阿周那,卻完全搞砸了一切。

「你怠慢了職責,我只是來追討應有的權利而已。」阿周那終於尋找到失蹤的迦爾納,如願以償見面後,他的心卻是流水沖刷堅剛的岩石,過不留痕。

在細密的雨絲中,迦爾那勉力地起身,走出肚子的洞口,抱著垂危的樑柱將與大象溜滑梯同存亡,凝立不動。

阿周那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對災難的發生早已失序、分崩離析,又光怪陸離地雜糅在一起,眼前只有迦爾納慈悲的容顏在他的眼裡愈發清晰,清亮而專注。

他們狼狽襤褸的模樣站立在大雨中,彷彿等待著被洪水毀滅而重生。

迦爾納眉目冰冷,他思慮著,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發言遺漏了,鳥唱蜂鳴幾乎要掩蓋他的嗓音,一點溫度都沒有,「啊,你快回去吧,水深到快淹頭,這下可不是不小心在浴缸睡著的程度了。」

阿周那一時啞口無言,現實的迦爾納更笨拙寡言,更讓人覺得氣餒苦惱,此刻的阿周那穿著救身衣被困在水中,已經動彈不得了,迦爾納奮力跳下去,在濕熱深水的邊境跋涉到對面,河水持續高漲起來,差點將他們沖散。

「笨蛋,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現在是來救你的!」四肢沉重,渾身酸痛。阿周那想向迦爾納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

迦爾納豁然,有些遲緩地側過頭,薄唇幅度極小地動了動,掩藏不住嗓音裡的欽佩,他也想要抓住阿周那,「我睡迷糊了,謝謝你下山救助村民,辛苦了。」

「我並沒有做什麼……不,這是我的責任。反倒是你的捨身奉獻。如果是痲瘋病患也能得到你的親吻吧?」阿周那從謙虛到千頭萬緒,對於迦爾納宛如割下黃金血肉的施捨,心中有股說不上來的難受,一股一股綿綿不斷地撕裂扯下,疼痛又是如此柔軟。

阿周那惶然地嘶啞,步履蹣跚,洶湧的河水勢不可擋,現在已經快淹到胸口了,阿周那快無法喘息了,到現在還沒有被沖走已經是一場奇蹟了。

對此,迦爾納抬起頭,飄渺的神情,一向清澈的藍眼彌漫著濃烈霧色,關於自己的施捨甘願赴死,陷入了靜思,不置可否。好像沒有自覺。

聽到落水的聲音,呻咽的聲音,央求的聲音,連日暴雨的水災,洪水無情,唯有諦聽,一旦有人向迦爾納請求,唯有施。

一心一意投入了救災,不小心陰錯陽差也成為了失蹤名單對象,本來就是被排除在社會階級的賤民,想盡辦法修復壞掉的排水建設,吉娜可借給他的單車在長期上山的磨損又碰上水災,也已經不是落鍊子程度的損壞,整台車報廢了,來不及向阿周那報備一聲。也擔心著阿周那在山上的安危,沒想到他居然會下山,不惜一切尋找他。

「這很艱難,我終於修好了排水設施,但我被困住在大象溜滑梯,無法去接吉娜可,她正在等待我的歸來。」迦爾納受重傷,數日糧食稀缺,他絕食般的,體力幾乎透支,沒有力氣游泳了,時時刻刻掛心著吉娜可的安危,卻無能為力。

「我已經安置了吉娜可,請你放心。」阿周那說。

「欠了您的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償還。」迦爾納舒口氣。

「我不要。」阿周那學他,冷冷地回敬了上次的無私相助。這下子,他終於懂我的感覺了吧?接著,兩人不約同的陷入了漫長的沉默。迦爾納一臉詫異,坦然理解了這份心意。

「這幾天腳踏車壞了,延遲了送信,等天氣好一些,我會走路爬山為您送信。」迦爾納誠懇地說,轉移話題,他越來越接近,咫尺之遙,他抓住了漂木,兩人緊抓同一塊漂木到激動地相擁,只有一瞬間。

「沒什麼,我不服輸上次打架的事而已,你現在看起來很狼狽可笑,這樣我們之間就扯平,該停止宿怨糾纏了。」阿周那笑了笑,得勝般的揚眉吐氣,輕顫的聲線透出心碎,「難不成到這種存亡時刻,你想對我說的話就只有這些嗎?」

阿周那脫下了自己的救身衣,想要優先為受傷的迦爾納穿上,然而迦爾納接過它卻放開了雙手,放任漂浮遠去,身後暮色蒼茫。

「我現在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但只有宿怨不行。」迦爾納沉浸在沐浴陽光般的專一,竟如此意外回答。

浪花絢麗,彼岸,踏歌而來。

迦爾納赤裸的渴望浮現,深情地凝視著他,並且注意到了,儘管他早就明白阿周那亟欲隱藏的幽暗面,瓷白的指尖撫摸阿周那脖頸的自刎傷痕,宛若神佛掏洗啊。阿周那欲感到羞愧和難忍、措手不及想推開他,又被緊緊抓住不放,他便在迦爾納的懷抱裡泫然欲泣。迦爾納摸摸他的頭。

迦爾納近乎耳畔的低語吹拂著阿周那的心痛震顫,他掌住阿周那腰椎,把刺骨的冰冷推向自己,溫暖的籠罩,迦爾納放下了施,憑藉自身的原始渴望,終於回應了他上次失控的親吻。

迦爾納親吻著阿周那,雙臂環住顫抖的腰,迦爾納的嘴唇柔軟炙熱,但不再被動,滿懷侵略,懇求,阿周那發出一絲破碎甜美的鳴咽,缺失的靈魂終得完整。

雨將永遠不停。

雨將割裂天空。

雨將晴空萬里。

突然上昇的陽光清楚地照明,迦爾納以罕見強烈的神色凝視著阿周那。泱泱水波,幻景或朝人世的回望,他們緊緊地相擁。

「來吧,我們一起坐上大象溜滑梯吧,等到雨停為止。」迦爾納牽起阿周那的手涉水,他們爬上後面的階梯坐在大象的頭頂。因為是溜滑梯,要注意現在不能貪玩滑下去,否則會落海,迦爾納面露認真奇怪的叮嚀。阿周那皺起眉頭,他才不會這樣,卻一樣認真地把他的叮嚀聽進去。

失去基座的大象溜滑梯,在清濁的水流中飄盪,竟超越物理法則,沒有隨著重量沉下,這神奇的不應存在世上的建築物鏽刻著眾生的慧光,芸芸眾生的謁見。大象溜滑梯庇佑著他們。它的頭上還有跟吉娜可一模一樣的髮夾。

從曲折的小河流向大海。心遼闊如大海。

關於迦爾納的詩歌,還有一個秘密,他深受大海的詛咒,然而交換了,鯨魚將隨緣喜浮現海面上,緣起緣滅。花地盡無生。矚望大海。

來一頭巨鯨從天空掠過。

真實的彷彿飄逸的幻象。

阿周那驚呼一聲,從未如此近距離看見鯨魚的頭頂噴出水柱,鯨魚圍繞著大象溜滑梯一圈,水柱噴濺得他們一身,又驚又喜,阿周那一向莊重慎美的神情,無法再忍耐了,開懷大笑。迦爾納像是習以見慣的,對於出生就能與鯨魚結緣的奇蹟,他面露微笑,看起來很快樂。最美好的飛躍和人間矚望,鯨歌迴蕩,欲乘風浪而去。

子非頭顱

你的獻身讓死亡置身事外

變成一件很溫柔的事

純粹地,毫無塵垢的新生

熱烈追求關於生命的美好

你是太陽

你是死亡

一首雋永不滅的讚歌

烈火之軀去點燃繁星

可是我

更情願你懷抱著一點點遺憾陰影

度過平凡的每一天






《洪水來臨之前一望無際的十四行詩》

阿周那與黑的關係不是CP。故事還會有的。

這是非典型的同人二創故事。自愛勝過於相愛。也希望不要有區分攻受的差異。

試圖寫出了藝術性、詩性、哲學性、虛實交錯的蒙太奇手法,在鋪陳合理的情節又好像有童趣呢。詩歌懷有著想望,人世間的苦難也不過如此。有些地方予以留白和想像空間,描寫迦爾納的重心將在故事的後半段,目前點到為止,關於迦爾納與鯨魚的詩象,嘿嘿,第一章開頭就有囉,雖然長篇小說寫得很辛苦,埋藏很多細節寫得很開心呢。表達方面可能有些地方不夠好,讓人不滿意或看不懂,我會盡力而為的完成作品。

本章聚集在三個人,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人生難關。儘管有他人的愛與相助,但人類的出生和死亡終將只有孤獨。唯需肯定自己,接受自己,愛著自己,方能拯救屬於自己的悲傷。

吉娜可感到陌生,好奇、嚮往著詩心所在;
阿周那歷經一切悲痛,從失去到贖救的詩心;
迦爾納一出生就懷有詩心,然而他一無所有,只有死亡。

關於何謂詩心的詮釋和解讀,答案予以你們決定。

俄羅斯的詩人阿赫瑪托娃寫下了:詩歌誕生於表達無法言說之物的願望,詩歌執著於重新定義人們認為不可能被定義的一切,詩歌從難以承受的不安和苦難中走來,迫切地給予人類自身意識不到的早已迷失之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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