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25

倖存者02 薑餅人王國 x 絲絨黑巧

  倖存者02



Summary血緣是如此傲慢和痛苦的東西,親人相殘必會延續到後一代,傷害牽連及無辜者,若我活著一天,我就不能終止復仇。

 

 


 

  

 

 

4.

 

 

 

暗黑魔女應允,她寬恕黑巧克力的殺父罪。

 

「黑巧克力餅乾,你要永遠憎恨我。」

 

「你背棄了黑可可,每當我看見你時,我便會想起昨日的聖百合,餅乾的天真無知、恐懼、懦弱與悽慘被眾魔女當作食物的真相。」

 

「唯有恐懼和仇恨是促使餅乾強大的道路。但如今,離去吧,記住我與黑可可上一代的宿怨,它將會橫亙在你們父子、與我之間的恩仇泯滅,直至掠奪所有的靈魂果醬,令世界的審判日重新到來,我暗黑魔女才會停止征途,這是我所得的懲罰,也是贖救,亦是你的……」

 

黑可可注定要在焦炭碎屑之戰為這一使命痛苦的死去。然而死亡不是他一切的終結,黑可可的焦烈的靈魂將被鞭撻上百上千年,永不得安息。

 

她將舉起蛋糕魔杖斬斷記憶的荊棘,而或許在那一日,黑巧克力將會忘記一去無歸的時光,徹底站在暗黑魔女的身旁,以殘酷審視著所有的罪過與不信。

 

 

*

 

 

紅絲絨睡醒睜開眼,黑巧克力脫下盔甲以後,外觀全靠穿戴的雄厚披肩架起他那實際上偏瘦的骨骼,日益苦修鍛鍊得無比精實,毫無贅肉,橫貫全身的裂痕微微隆起,暗藏他集聚一身的敏感誘惑的可可色。

 

王子赤裸朦朧的背影映入眼簾,每夜歡愛結束,黑巧克力從一開始的失眠、輾轉難眠,到現在會背對著他,安靜不動終於入睡,不發出一點聲音,就像一隻乖巧可愛的、進入冬眠期的動物。紅絲絨情不自禁伸出蛋糕臂,一口氣把他攏攬入懷。

 

黑巧克力熟睡在紅絲絨的臂彎,靠著他的胸膛,沉浸在夢囈中,他溫潤的睫毛顫動著細小的淚珠,粉雪般的晶體。紅絲絨從未品嚐眼淚的味道,他低下頭,用雙唇掠過他柔軟的黑髮,抽動著鼻翼,花時間吸入他的氣味──乾淨清亮、冰雪、深邃的,崖谷裡落雪無聲;與他被魔劍禁錮操縱、輪操到幾乎破碎的肉體截然不同。黑巧克力頑強求生的意志,他拋棄肉體,不過是一個可以承受世上一切痛苦的容器,屬於他的心臟猛烈撞擊肋骨的牢。

 

紅絲絨側舉起一邊身體,他歛下昏沉的目光,格外小心地不要讓尖銳的犬齒傷到他,舔吻咬著他的耳垂,沿著脖頸線一路到眼角,吻走那一泌晶亮的液體,紅絲絨好奇又著迷,他的眼淚也好甜美,是夢見什麼使他哭泣?

 

自從黑巧克力搬來蛋糕塔進行解除洗腦的治療,睡眠狀況逐漸轉好,平時警戒而緊繃的身體,蛋糕臂穿過黑巧克力的腋下,撫摸現在放鬆而顯豐碩的胸肌,指甲稍微刮弄乳首的細縫,體質被主人過分調教,很快就挺立了,黑巧克力卻還無法從夢境中脫離。

 

他們側身緊貼一起,紅絲絨還沒睡醒,晨勃硬挺的陰莖渴求地在臀瓣下緣徘徊,從後側把粗大釘進濕軟的洞眼裡緩慢地抽插,他切換角度尋覓敏感地帶,冠頭勾起那一點擠壓摩擦,痛楚對黑巧克力而言都會化成呻吟,然而痛楚無法動搖他的意志。

 

陷入夢境的黑巧克力不自覺將雙腿彎曲夾緊,被動式接受異物侵入,可以讓他插的更深入,以熱烈的硬度貫穿,緊緊鎖住頂弄不動,溫度震盪升騰,紅絲絨齜著牙,犬齒交錯,喉嚨滾出猛獸般的低吟。

 

蛋糕臂提起黑巧克力上半身,大腿也被抱住拔高,暴露著被操到濕軟的穴口,肉壁貪婪攀附著他不斷灼熱脹大的性器,到完全插入根部被夾緊,結合更深。

 

紅絲絨探出舌頭舔拭他的臉頰,在臂彎中的黑巧克力終於被操到醒來了,唇瓣溢出一聲悅耳低啞的粗喘,一如他臣服魔劍的虔誠而貪婪。從寬闊的肩膀開始,向下逡巡。掌下的肌肉即便放鬆,飽滿濃郁,他推測天然珍貴的純可可成分至少85%,爪尖感受著裹著麵粉底下的骨骼酥脆。

 

明明蛋糕和餅乾的烘烤材料幾乎一樣,都在烤箱出生,生命的造物總是美妙獨一無二。

 

如果撕碎自身一半的身體將黑巧克力推進烤箱重新烘烤──暗黑魔女應允,教導學習終極魔法食譜,紅絲絨效仿眾魔女烘烤蛋糕,一開始總會烤焦、散落四處的碎塊,或者不易保存受潮腐壞,那些都是他失敗的兄弟姊妹。他不會後悔。

 

黑巧克力會不會變得更強壯,更年長,更強大。獸性的力量與技巧,堅硬,兼具鬆軟而彈性的肉與骨,足以凌駕魔劍的力量。很適合,他也將會是我們蛋糕永遠的兄弟姊妹。當然,這是紅絲絨隨興、靈機一動的念頭。

 

黑巧克力察覺眼前的對象是紅絲絨,沒有做出閃躲、掙扎厭惡的反應,混沌的灼燒感在他皮膚下蔓延,四肢僵硬且無法動彈,別無選擇的,承受著他人的侵犯,穴口擠壓出混著精液,黑巧克力歡快地顫慄,胸膛滾燙的為此慚愧。

 

「你的視力不好,被魔劍侵蝕,無法正視他人的眼睛。這是逃避;抑或反抗命運?」紅絲絨說,從輕聲呢喃到呵斥。爪尖抵著他的顴骨,冷靜端詳,彷彿要摘下眼球。

 

毫不猶豫掀開那留著魔劍傷痕的眼皮,溫熱地滾動,漆黑無光的瞳孔出現癥狀,映出微弱的光彩。四目交接時如被烈焰照射,黑巧克力眨動著想瞇起眼,但紅絲絨不允許,黑巧克力的身體呈現憤怒痛苦的吐息。

 

頭又痛了起來,他失焦,散開的瞳孔,觸目所及皆是血紅,眼前的紅絲絨曲解變幻成無數性侵過自己的餅乾,天真無悔英雄入夢的另一個年輕的自己,最後是出現在夢裡黑可可父王的重合。胸口染血的黑可可一臉怨恨地指責他。

 

視覺受到強烈的刺激所產生反應,黑巧克力清楚明白,他的大腦被魔劍植入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無法區別真實與幻覺,黑巧克力唯一篤信的是,父王並不會對他擺出仇恨厭惡的神情。即使他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行。

 

父王不會笑。他逆著光,分明古老,總是眺望著遠方。彷彿他不需思考道路,就能做出命運的抉擇,霜雪依然凜冽。

 

也不曾對他、對任何餅乾展露一絲情緒波動,真正的父王或許比魔劍更殘忍,父王冷峻的身影在風雪中飄蕩,雪融,粉飾了大地上所有污穢,黑巧克力感到寒冷、麻木,就連痛苦都好像離他遠去。黑巧克力又死去一些。父王帶給他的影響,重疊交織的雪一層層剝落,原生的血緣遠遠多過於魔劍的詛咒。

 

去直視黑暗的眼睛,真正意義上是望著魔劍的眼睛,它無法精神干涉,紅絲絨可一點不害怕。魔劍被他插進終極麵團裡面。每當黑巧克力尋找不到主人陷入發狂,紅絲絨總有辦法制伏他,魔劍無時無刻榨取黑巧克力的生命能量,紅絲絨絕對可以滿足他的性慾,蛋糕塔是上古聖地,鋪上草莓醬的康莊大道,無窮的魔力來源,只要黑巧克力不離開蛋糕塔,他就可以暫時擺脫魔劍的共生制約,也不會衰竭死去。

 

「身體被奪走自主權,因為知道被性侵,不得不產生的快樂。」

 

通透的淺藍眼珠注視,黑巧克力回望,羞恥,複雜的神情在他臉上掙扎,現在無法回話,激動地痛哭哽咽,他高潮了。他是冰原上一團失控的火焰。

 

「不用道歉,你沒有什麼可道歉的。你沒有錯。」紅絲絨只是凌厲注視他,望著黑巧克力動搖的臉龐,尤是盯著那被劍劃傷的瞳孔。收縮成一個漆黑的核。黑巧克力立刻轉變完全服從的狀態。

 

原來黑巧克力的雙眼就是魔劍寄生的位置,魔劍干涉奪取視覺,以此作為控制的手段。

 

草莓醬魔法劍是一塊發炎的囊腫。如果切除視神經,挖走他的兩顆眼球,是不是就能除去病根擺脫黑暗了?紅絲絨不自覺可怕地思考。

 

紅絲絨翻閱古老的魔法書,判斷黑巧克力的大腦已產生不可逆轉的損傷。若把魔劍的精神操縱視為魔法,他該如何解除魔法?連暗黑魔女都無法解除的難題,他又怎麼能解決?

 

紅絲絨的作法一向很簡單,那就不要解決問題。聖千酥教團視他為惡魔之子,下令要淨化他,驅逐被墮落的蛋糕佔領的聖地,他無恐無懼,活著就要永遠與自身的問題(病根)共生。

 

不對,暗黑魔女餅乾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餅乾,她比眾魔女還要更邪惡黑暗,暗黑魔女的力量凌駕魔劍之上,紅絲絨冷靜地判斷──暗黑魔女不願意解除黑巧克力的魔法。暗黑魔女並非束手無策,而是她為什麼不那樣做?

 

一個猜想在腦海中透過行為得到驗證,這不是羞辱,也不是教育狗的懲罰,而是黑巧克力被魔劍深入骨髓的制約反應。餅乾一旦注視黑巧克力的眼睛,就會性慾高漲,進入魔劍的涉獵範圍,發狂墜落。

 

「現在是我想要你,我也跟魔劍,那些餅乾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紅絲絨陳述事實,另一只漆黑眼白凌凌閃光,殘忍說,撫過他窄而精健的腰,高潮後把陰莖抽離,他保證,「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紅絲絨側擁著黑巧克力高潮後無力的身體,他黑暗無底洞的性慾暫且得到滿足,連眼尾都染上旖旎的緋紅,隱有淚花,比平時更加的沉默寡言,從頭到尾黑巧克力都拒絕交談,他混亂的思緒從未如此清晰過。

 

你沒有錯。紅絲絨垂眸,望著黑巧克力被強迫撐開,仇恨的血紅直視,深重罪惡積血的眼睛。永遠無法觸及彼此的靈魂。

 

不。我很賤。我很偽善。淫蕩。我是一個叛徒。走狗。黑巧克力不完全是一個受害者,這是他的罪過和無能,所要付出的代價,追求魔劍的力量,它為黑巧克力帶來浴血般的重生,儘管長期肉體承受的性虐待痛苦使他不耐。但力量是確信無疑的,暗黑魔女也承諾給予他力量。

 

紅絲絨竟幫助他清醒,黑巧克力藉此從幻覺投射,反過來檢視自己曾經無可救藥的一生。

 

彷彿通曉一切,又像是什麼也未曾參透,從未發生的悲劇。過去那劇烈的被撕裂、性侵的創痛恥辱終於從他的肉體解放,自此不再有苦痛與不甘。他要戰勝黑暗。

 

我不會放棄挑戰。黑巧克力破碎呢喃,紅絲絨冰冷的目光如若魔劍烙刻在他瞳孔上的傷口,給予他痛苦,迫使他屈服,引導他毀滅,黑巧克力的內心始終不斷地叫囂著一場偉大的復仇,而有那麼一刻,他知道,這場名為復仇的挑戰注定會失敗。他再也不在乎命運的成敗了。

 

 

 

5.

 

 

 

紅腫的鞭痕在黑巧克力的背呈交叉網狀,緊緻的肌理彷彿精緻的荊棘,形成強烈的對比,內壁的軟肉,劍柄抽插拔出,纏結拉扯一絲濃稠草莓醬,魔劍破例讓黑巧克力以外的餅乾,執它,崇拜它,助它親自與黑巧克力交合,陰莖與膀胱的疼痛時刻提醒,意識渙散,痛覺層層疊加射出,蟲蟻般囓噬,混合流淌、濕吸著天鵝絨地毯加深色澤。

 

這是多久以前的往事,身披破碎的盔甲,犯下滅國和殺父的罪,他負傷流浪,劃破胸甲久瘀血痕,傷口未經治療加速惡化,只能加快腳步,他拼命的追尋又逃離初次見到那道蝕骨的劍鋒,像靈光。

 

黑巧克力無能為力阻止侵犯他的餅乾舉起劍,劃開咽喉自殺,劍身對上黑巧克力顫抖的嘴,吞嚥著它滴出來的血與草莓醬。黑暗猶是萬劍光芒穿透,他將永遠從屬魔劍。

 

劃傷的眼皮繚繞煙霧,眉宇的疼痛逐模糊,魔劍迫使黑巧克力打開身體,它破壞著精神核心,深入靈魂的深處二合為一,草莓濃郁香氣揮發,黑巧克力胸臆中燃燒著愉悅,他得到強大的力量,彷彿一回想起曾經對自我的承諾,黑巧克力就回到年輕時嚮往某種可能性的自己。煞有的自由,隨手可得的未來,他卻想著明天就可以踏上懷念的故土。

 

高塔是無限中沉眠的樂園,走過神的高地,它沒有時間,造物生死的源,傳來不合時宜的狗吠。不如現世時間流動的急促,比劍更快、切膚、刻骨。

 

黑巧克力走出房間,毫無目的遊走高塔,如若遁入時空流轉,狗狗把他視為同伴一看見他就會搖尾巴,卻又聽從命令保持一道距離,黑巧克力的內心再度矛盾交錯,他再也無法勉強自己對摧毀國家的蛋糕怪物產生仇恨,他罪咎死在故鄉的餅乾。然而只有亡者最清楚,有資格談原諒。

 

每條死去的都是真切的生命,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朋友、已故的父母、舊愛,家鄉是暴風雪的氣息,熟悉的獻舞;歛葬者吆喝;餅乾踩在枯葉上的聲響。若那天剛好出晴,陽光灑在可可族人的溫暖,散發蓓蕾的香氣,藍天,澄明如鏡。

 

黑巧克力或許不明白他擁有世界上最珍貴無私的善良特質。

 

蛋糕怪物同是建立自己的家園,玩累了會回到鮮奶油蛋糕架,睡前黑巧克力會一起幫忙關上玻璃罩。

 

單純的狗狗朝他汪汪大叫,他便以生澀的微笑回禮。走累了坐在階梯上休息,見到狗狗搖尾巴靠過來,雙腿併攏坐姿挪出一個空位。

 

老舊的模具和烤箱,堆砌的麵粉和食材,他清醒地像個瘋子,脫掉無垢的白色病袍,裸露著全身走向餅乾的命運托盤,他小時候看書寫道傳說:躺上去就能上天堂。

 

無疑是一個謊言。他靜穆躺下,冰涼感通透皮膚,悚然刺進骨子的冷意,那是被食的恐懼,泛著微紅的眼眶,銀具的反光折射,他許久不願意注視自己樣貌的改變,剪去飄逸柔順的華髮,他期許的成長,凋零至自毀,不斷欺騙自己的人生是非自願的流放,但並非如此。

 

黑巧克力得知餅乾造物的真相後,他的反應卻是舒展四肢睡著了,餅乾被食去,不再作為性和思想而原始的存在,苦澀地自嘲上一輩因而自相殘殺,一切失去意義。

 

卻在異常的燥熱中醒來,勃起的陰莖緊貼在大腿根部上,黑巧克力被魔劍調教成性慾強烈的身體,令他十分恥辱痛苦。

 

他用雙手捂住臉,腦海中出現紅絲絨的身影令黑巧克力慌亂,不知所措,紅絲絨的聲音和氣味,猛獸抽動鼻子呼吸的聲音,兇猛的蛋糕怪物軀體壓上他的身體,他會用雙腿勾住他的背,那是極為縱慾露骨的勾引,溫熱的內部敏感收縮著,紅絲絨注意他的感受,激烈的、纏綿忘我的性愛,後來每一次高潮太舒服他都會哭,他久久不能習慣被疼愛良善對待,握住分身,高潮時緊咬唇才能抑止喘息,不要去想紅絲絨。

 

紅絲絨大方承認追求他,說他現在不接受也沒關係。他也沒有真正拒絕過,反倒虧欠而悵然若失,身體狀況轉好,精神思緒變得清晰,他失去魔劍的力量,或許就只是凡庸的餅乾。

 

再次睜開眼,映入視線的紅絲絨從表情不悅到玩味。

 

「為什麼不說一聲,要到處亂跑,蛋糕塔這麼大,我一時找不到你……你躺在托盤上。」他搓弄著額前的髮絲,叨唸說開始懂暗黑魔女又找不到失蹤的黑巧克力的心情了。

 

「房門沒有鎖。」不受魔劍控制的黑巧克力,他依舊沉著內向,善待友愛一切,集聚王室教養和禮貌性,一種天真的離譜,「難道我不能外出嗎?」

 

「抱歉啊,那是一開始迫不得已的手段。」紅絲絨皺起眉頭承認,果斷道歉。「可以,你儘管去,但希望你可以告訴我,蛋糕塔有150層找你太花時間了。」紅絲絨靠著堅守每一層單位的狗狗互相傳遞訊息才知道,狗的氣味成為傳播鏈。所有不幸的事發生的很突兀,卻可以說是自然的。

 

「蛋糕塔最頂端有什麼?是不是真的有天堂?」黑巧克力意味深長地發問。

 

「不知道。我沒有登頂,我對上天堂沒興趣。」得到紅絲絨意外的答案。這樣啊。黑巧克力思索呢喃。

 

黑巧克力把手放在紅絲絨蛋糕臂的肌肉,意外發現他爪下的皮膚是光滑的,軟軟的肉球,「沒有疤。」

 

「我是不會留下疤的,我非常愛惜身體,也不把蛋糕臂視為殘缺,這是與蛋糕兄弟姊妹同心一體的證明,屬於我的驕傲。」紅絲絨輕咬上黑巧克力的指尖,便傳來顫抖。

 

黑巧克力聽聞後只是感性地莞爾。一個悲天憫人的王子。

 

「我一出生就在這地方了,無時無刻的燥熱,只有躺在托盤上睡覺最舒服了,明明就是棺材啊,你對真相一點都不大驚小怪?」紅絲絨問。

 

黑巧克力向來少話,低聲接話,「躺在上面,確實很舒服。」

 

「真該讓餅乾躺上來看看,或許一些煩惱就能拋去吧。」紅絲絨異常的樂觀,和他相處無時刻都感到放鬆和快樂,配合紅絲絨的作息飲食調整,狗狗的陪伴關心,藉由勞動清潔高塔穩定生活的秩序,他跟著躺上來,把黑巧克力擁入懷中,指尖調情般的擦過他的乳頭,很快就有反應了,在托盤憐惜相擁形成一道奇異的畫面。

 

「餅乾知道真相後一定會無法接受的。」黑巧克力陰沉回答,交換不一樣的想法,時間與生命意義相違背,而,生命不給答案。

 

「也對,畢竟對暗黑魔女餅乾太不公平了,她很忌諱這件事。」紅絲絨率性地挑唇,「既然談到我們的母親,不如來聊聊她吧。」

 

「我的母親是誰?」黑巧克力湧起憤怒。他並沒有母親。出於禮貌他沒有尖酸刻薄回應。

 

「就是暗黑魔女餅乾啊。」紅絲絨習慣性歪頭想一下,不假思索說,「她以前的名字叫做聖百合。」

 

聖百合。黑巧克力不知道為何聽到這個名字,感到熟悉陌生而懷念,他滑下眼淚。這是離開一個愛人,她生命中的愛與失落,關於不可拂逆的命運。

 

「為什麼你要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呢?」紅絲絨說,彷彿等待著他的回望。他一直在等待。

 

黑巧克力深思,沒有馬上回答。他卻迴避紅絲絨尖銳的視線,「聖百合。我從未知曉她的一切,卻無由來感到痛苦。」

 

如靜夜之華,聖百合從黑可可手中接下孩子,把他擁入懷中,隱瞞著上古英雄,施予一個小而無害的魔法。由於黑可可從不提及過去,也拒絕講述自己年輕的故事,黑巧克力將永遠不明白那一夜,也如同聖百合的存在,猶雪飄落,沒有留下痕跡。聖百合。黑巧克力突然感受不到心靈長久的寒冷,疼痛和風,被溫暖包覆。

 

純白裂開的種仁變成紅色,又被花蕊藏匿保護,彷彿深知它芳香而危險。脫落的葉萼帶著必死的芬芳墜落地面。

 

「不可能、聖百合……暗黑魔女究竟是──」紅絲絨看望,指腹蹭過嘴角的觸感,安撫黑巧克力的情緒激動。

 

「她是誰不重要。到底是為了活下去,被迫而改變的某部分吧。」紅絲絨想了無數答案輕語,他對於暗黑魔女的過去也不算了解,回憶道他與暗黑魔女第一次相見,幼小懵懂的他玩著烤箱大逃亡遊戲,躲避眾魔女的獵食,直至他聽見原始烤箱發出一聲劇烈的轟響,暗黑魔女從千年魔女盛宴降生。我曾把我的童年棄置在這黑暗裡,烈火,徹底翻寫命運的樂譜。

 

世界是無法作為任何事態的全稱。而,紅絲絨蛋糕餅乾不會追究,為什麼要如此?擺脫了秩序,從此他的一生全部圍繞在這種缺失、這種虛空展開了。

 

餅如其名紅絲絨蛋糕是混血的餅乾,極端的鮮紅,裹著濃郁香甜的奶油霜,天鵝絨般絲滑輕盈,唇色嫣紅,半身的蛋糕臂如刑具燠熱,眨眼,異色美,湛藍的,不停失焦墜落,又黑又深──最美麗的困獸。

 

陰錯陽差可能烤壞了,有一條巨大蛋糕臂的餅乾,一出生就被眾神遺棄的造物,他擁抱著蛋糕狗入眠,幫牠們取名字,以名呼喚相依為命,不能免於顫慄的心,從不感到孤獨。

 

狗不會說餅話,也不會出汗,狗是很不耐熱的動物。它們只能在烤箱不斷露出舌頭喘息和吠叫,漫長等待著被魔女遺棄後的死亡。因為是同伴,紅絲絨可以透過了解眼神,肢體語言,感受著生命的珍貴與情感。

 

他是全世界最自由的存在。就連眾魔女,母親都無法主宰他的意志。

 

母親說他的手臂斷掉了,那怪異的蛋糕臂看起來就像是接上去的,彷彿只要放錯一塊積木、踏錯一步,他的一生就全毀了。

 

可不盡然,紅絲絨後來發現他的慣用手是蛋糕臂,看似巨大,做什麼精巧的事都很順,甚至可以拿特製的筆流利地寫字,餅乾的手反而沒有那麼靈活。

 

紅絲絨掐住黑巧克力鬆軟無力的腰腹,示意他轉向自己,撚去纏結睫毛上的淚珠,紅絲絨伸手穩住黑巧克力的臉頰,感覺到彼此徐徐吐出的熱氣,嘴唇輕輕的擦過他的嘴唇,一次,兩次,最後完全烙印上去,如履薄冰。

 

倏地發現,冰雪的河面需要數小時,甚至數天結冰,以承擔一個完全結晶的湖面世界,一塊小石頭就能輕易擊碎這個完美無罪惡的世界。

 

黑巧克力靠在他的胸前,感受著溫暖,結實的怪物軀體,紅絲絨歛下眼眸,低聲肺腑說,「我一定是為了這樣的時刻誕生的,由我決定。」

 

黑可可王國平等地賜予子民安寧,包括災難、貧窮和飢餓,一場暴風雪就能奪走無數的生命。黑巧克力感不公平,他的世界徹底被暗黑魔女奪走了。父王死後,辛苦創立的一切全被殘酷摧毀了。

 

「我能自己決定嗎?」猶豫片刻,黑巧克力終於顫抖地出言。並非反抗,而是嘗試做出雙方的理解和溝通,他從未做過的事,每一次都是紅絲絨耐心地傾聽他混亂的聲音,用各種方法,解救他脫離劍囚的深淵。

 

「可是為什麼,我永遠無法原諒暗黑魔女,卻無法憎恨暗黑魔女……與她同流合汙,無法繼續再恨你和蛋糕怪物所做過的事,明明我的世界才是被你們奪走的!」黑巧克力顫動囚徒般的羽睫,聲淚俱下痛苦地低吼。

 

「但是紅絲絨,告訴我,血緣是如此傲慢和痛苦的東西,親人相殘必會延續到後一代,傷害牽連及無辜者,若我活著一天,我就不能終止復仇。」黑巧克力忍不住緊繃,就只是淒惶而沮喪,繼續徒勞做沒有意義的事。我不屬於魔劍,我會駕馭它。黑巧克力正在努力地抗衡病情,若解決難題一定會離開的。

 

「我選擇握緊那把魔劍,正因無法駕馭它的力量,我一直逃避著……失去父王的遺憾就不會從我身上離開,難道我不應該為這種痛苦時的無能責備自己嗎?」再次抬起眼時,黑巧克力勇敢地正視紅絲絨,敞開封閉受傷的心,臉龐所有可以轉圜的表情都寂滅了。

 

這其中所暗藏的敵意渴望與佔有,紅絲絨難以瞞騙自己內心深處真實的渴求。他們立場對立注定相殘至死,也是彼此最熟悉的仇敵。只因,這即是命運與預言。

 

「你不知道,這種後果也留給了我。」紅絲絨臉上的冷冽稍鬆懈,他以那種極度克制的口吻繼續,獸性反過來束縛了他的理智,「面對他人的罪過時自己產生的無能──我愛上了你。那就無關原諒與否。」

 

「越親近的血緣會誕生越強烈的愛憎,但我們真是那樣的嗎?」紅絲絨純粹問,他起身點燃一旁的蠟燭台,眼瞳變化,輕如擱淺在湖面掠過神情,吻走他臉頰的濕痕,「我們重複了上一代同樣的錯誤嗎?」

 

 

 

6.

 

 

 

母親說,她不喜歡百合香氣,可她身上都有。儘管不明顯,紅絲絨嗅覺靈敏清楚聞到了,枯槁的面容,尤是魔角下散發的花香最濃烈,為什麼她是被傷害最深的那一個,為什麼要選擇否定自己?為什麼要讓自己不斷受傷害,要到達什麼程度才肯停止。為什麼要走向毀滅的復仇?從受害者轉換為加害者的身分,變本加厲傷害他人。

 

紅絲絨無不悲傷望著影響他一生最深遠的母親。他早熟的明白,母親是邪惡的,母親錯得離譜荒誕,興許領養教育他,只是利用他烘烤蛋糕軍團罷了,但無法對眼前的母親放下心,是啊,母親沒有流著蛋糕的血,怎麼會是他真正的母親呢?一切建立在謊言之上的關係。

 

他們迎來所謂的毀滅與新生了,儘管紅絲絨認為復仇沒有意義,他的心願很簡單,那就是和他珍愛的家人永遠在一起,終結的開端以前,他心願了卻。往後故事的敘述不再重要,他將與整個世界為敵。

 

他們手牽手踏出幽閉的高塔,深呼吸,年幼的紅絲絨第一次到外面的世界,透明豐盈,色彩絢爛,吸進了混合著幽幽花香和微涼的空氣,覺得肺中忽爾幽香。四季流轉,春夏秋冬;他第一次看見皚皚白雪,如此純淨無玷的東西,冷得他完全無法適應。敘述繼續,他們靜靜徒涉即將凍結的河水。身體不會被泡軟嗎,紅絲絨臉色慘白難受地問母親,母親不看他攬抓住肩膀很緊,避免被沖走,嚴厲回答這是試煉,他別無選擇,必須和她一起承受,這就是母親。

 

外面世界的空氣清新如昔,昔日往矣,他才意識到蛋糕塔是一座監獄,所有生命一見到他的鮮紅蛋糕臂就嚇跑了,綜合結論,他的確是不應該存在的怪物。倒也不是很介意別人的目光。

 

皎潔的月光下,見證母親歷經二次烘烤,無比強大魔力卻又花枯竭般的身體,他一點都不了解母親的故事,也無助解救母親的痛苦,他能怎麼辦,他的想法有很重要嗎?說來也就是這樣無關緊要破碎時光。

 

森林的風雪和苦澀的可可樹氣息混合在一起,從遙遠的時光彼方,吹拂在他臉上,隱隱的腥躁在空氣中攪碎。再過不久,這片安寧的風景就會被暗黑魔女的愛劫持,直到她的愛燃燒殆盡終止。永不平息的焰。

 

愛是末日也是創世,愛如此脆弱。她以墮落的上帝之名為自己重新命名,睡夢中痛苦呻吟表達的也只是對神的憤怒。紅絲絨愛著這樣殘酷又可悲的母親,他生來是獵捕者,只渴望回到屬於他們的家,那是有價值的、被祝福的,母親選擇離他而去,永不回頭。

 

他好愛這個美麗又醜陋的萬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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