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12

倖存者03(完結) 薑餅人王國 x 絲絨黑巧

   倖存者03(完)


 Summary無論有否經歷在蛋糕塔的一切,我離開了,假定我現在的決定是必發生的未來,僅在結局有所改變。謝謝你,紅絲絨蛋糕餅乾,只有記憶是不夠的,還必須實踐它。

全文完結,約2w9,終於寫完了感謝觀看

絲絨黑巧/黑可可黑巧(親情向)

涉及薑餅人王國13章主線,跑薑亡國廢墟暗示,一切都是我隨便亂寫,大概是王國13章前的分歧點結局,前後呼應初章《有一種勝利是黑巧克力的失敗》



7.

 

 

 

我不會放棄挑戰。

 

清醒吧,回到混沌的黑暗裡,破蛹而出,黑巧克力是瘋狂的自虐者。劍尖沾染晶瑩的鮮紅液體順著黑可可的鎖骨往下流淌,浸濕父王一身高潔不可侵犯的戎裝,貼在胸口。

 

弒父的記憶現場再現,這種清醒,它清晰如斯,具冷靜的排他性,這並非是草莓醬魔法劍製造的幻覺,黑巧克力的確沉溺在過去佇足不前;健忘、遺忘,近乎絕望的憤懣與挫敗中遊蕩。

 

亡唇之齒,卻不是他要的亡國遺恨;明明死一事如此殘酷,一個耽溺在理想和悲劇的戰士,卻不是完美合格的戰士,非但沒有同胞犧牲銘刻慰靈碑的精神,窮極矛盾反其避戰,流亡排外故國永憶,藉由不斷地引誘讓他人性侵和傷害自己(再全部殺了獻祭給草莓醬魔法劍,鮮血能量泉湧不止)、欺騙他人也欺騙自己來抵達罪與罰的盡頭,親人、同胞,戰爭的離苦,蛋糕入侵家園破壞……快走吧。父王那時別過臉說,清晰入耳。若父王不要說那句話,他是不是就能贖罪了?

 

走!父王奪走他自刎的權利,要他走──活下去。黑巧克力遵守,內心深處卻渴求父王能真正的死去給予他罪罰?他自此告別父王,說服欺騙自己王國成廢墟,父王已死的謊言,他在世上無容身之處,破碎的獨白、囈語輾轉成暗黑魔女的使徒,和她傾軋詆毀不實的永恆。

 

長途漫漫,一路追求強大力量的歷世勢跌宕,他獨自面對勇敢和卡士達三世同伴們的冒險友誼,他不得不扮演一個必須阻止他們不讓暗黑魔女復活的角色,召喚起久遠的,少數柔軟的、散發奶香味道的模糊記憶。回到最初迷失的起點。

 

他目睹暗黑魔女在深淵中甦醒,黑暗將再次侵蝕世界,他逃走了,最後他精神錯亂崩潰,不祥的劍氣,混合甜苦濃淡的氣息如附骨之疽。

 

甘草海依舊在那裡,洶湧的海浪聲擊打巧克力磚瓦一層層迭起的城牆,堅毅如磐石。他所有激越的情緒面對那個名義上是他父親更像是君王的餅乾竟不堪一擊,一切失去了意義。

 

現實是黑可可國沒有被毀滅,它依舊存在那裡,存在荒蕪裡,日以繼夜,原始的嚴雪和甘草海交戰,煙硝、吶喊聲響不止,喜慶不吃甜餅!悲嘆的澎湃永無停歇。

 

黑可可歷黑巧克力刺殺、焦炭碎屑戰役後,他一如傳說的孤絕苦澀沒有真正死去,以雪取火,鑄火為雪般的自我封印在幽深的王宮,交由阿芙佳朵奸臣代政奪取天下,實爲王上之王。

 

放棄守護人民和政務運作,他充其量不過是失去一個兒子,及餘生都無法舉起那把擁有靈魂果醬力量的聖劍。

 

血中血,骨中骨,割斷血脈的情。記憶那塵封已久的苦難,承認那無法除去的烙痕,如今藉由藥物和外力介入治療,記憶的真相融冰浮升,是黑巧克力單向的父與子重逢,對『父親的死亡消逝的思念』,他的悼念與痛惜,一切重逢只允許在他心底。

 

繞去時間的背後,從今,世界的背面圍繞黑巧克力旋轉。涅槃詰問似的劍鞘拔起聲響徹耳際,他是寒冰之中凝結的一團失控的火焰。

 

距離完全脫離劍的控制還有一段時間,黑巧克力變質的血液,瞳孔寄宿幽怨,他在酥麻的刺痛感緩慢醒來,他又作噩夢了溫熱的淚水滑入臉頰,脖子戴著項圈,回到最初的地牢,彷彿重新開始。

 

香豔,濃烈又無處不在的蛋糕氣味,順著舌根吞咽,滋潤著乾燥的喉嚨,無法解除的殺戮饑渴和性慾。

 

惡寒發熱,泛紅的吻痕,青紫的爪印,淡白的濁液,一路流淌了腳踝,黑巧克力忘了,似乎也不以為意,他坐在床上望著鮮紅色的怪物,近在咫尺,卻感到遙遠。

 

黑巧克力怔怔凝睇了許久,他接受過良好的禮儀教養,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誰?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叫紅絲絨蛋糕餅乾。」紅絲絨很有耐心,等待他的開口,一雙漆黑的眼珠凝視,虹膜淺的像是無波瀾的琉璃,加劇映著破碎的獸化。

 

「嗯,我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朋友。」黑巧克力安靜地說。蛋糕塔隔離起他對弒父留下的陰影和罪惡,劍留下的毒瘡霍然而癒,他現在是清醒的。

 

「是嗎?我們就當朋友吧。」紅絲絨揚起薄唇,故僥倖生存後,他如何看待瘋狂的母親,也代表他永遠會持一樣態度相待餅乾,他從不把餅乾當作敵人,烈火在冰上燃燒,燃燒,終於要結束了。她揮舞棘杖,見證一手創造的地獄。她微笑牽著年幼的他的手輕輕踩上薄冰,要回蛋糕塔了哦。紅絲絨脆弱易感,歛下童年尚未被獸性吞噬的淺藍雙眼,紅絲絨心想他們應該要在那一場千年魔女盛宴被吃掉才對,就不會造就更多的不幸,踏上回家的路途時,他的心無比寧靜,如擱淺的鯨魚終歸大海。

 

「我在哪裡?」黑巧克力張望問,看起來像是一座地牢。

 

「這裡是我家,遠離現實和痛苦,擺渡時空置外的伊甸園。」紅絲絨說,怎麼看起來像一座死氣沉沉的牢獄,一點自由都沒有,黑巧克力悶悶地想。我就是在這裡出生,從生到死,都不會離開。這就是紅絲絨蛋糕餅乾。

 

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令黑巧克力一無所知,他沒由來感到迫切和焦慮,「我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不能停下,要走了。」

 

「我沒想過治療你,幫助你脫離劍的控制,會讓你做出這種殘酷的抉擇。」他說。

 

黑巧克力甜美的,他熱退的神情,可可鹼像毒品上癮欲罷不能,衝動灼燒著紅絲絨的中樞神經,撕扯著他的理性,一頭渴血的怪物,險些支配他全部的心神。

 

「別走。」紅絲絨探出手指,輕柔地撫去了黑巧克力的淚珠,湊過來,舌抵在唇瓣上,掠過齒列,舔弄上顎,一點點舔舐濕潤而溫暖,發出的喟嘆猶是記憶,「不要像母親一樣拋下我。」

 

重建記憶,修補,坦承,進入一個迴圈。

 

「你會來到我家養病,是因為你愛我。非常、非常的愛我,你喜歡狗,你也喜歡和我做愛,你屬於我的。」迫切的輕微語聲傳進黑巧克力耳裡,細密的親吻,也許是最後一道的自我防禦機制,蛻除軟弱的心靈,背棄榮譽,悖逆倫常道德,黑巧克力突發性喪失記憶,卻熟悉他的獸性棲息、高漲的體溫和慾望,飛散的汗珠,幽黑中的掠食者凝視,黑巧克力下意識地回應索吻,對方如飢餓的狼犬咬破他的嘴唇帶著淺淡的血腥。

 

「我沒有愛人的資格。」黑巧克力喃喃,誠實的愛和恨。某種未知性、溫暖且綿長的熱流湧上心,在黑巧克力化膿又空洞的心臟,他不能有所回應,永遠不能回應他人的期望,逃之夭夭,身體因親吻和撫弄放鬆戒備,紅絲絨的蛋糕臂環護著他,在寂靜凶兆、深紅色的廣漠中,隱蓄在內心的痛苦衝塞在鼻喉之間,眼睛湧出淚水,他癱軟在巨大的爪掌上,扭動顫抖的腰桿,輕賤地打開了大腿纏上去,艱難地挪動位置,被按住後腦勺吻得很深,乳頭被玩弄,指骨卡在又濕又軟的穴,濕漉飽含著被開拓的痕跡。黑巧克力忘了,唯一篤信最脆弱的地方被注入無數次的精液,讓異物輾過自己體內得到歡悅的行動,一股羞愧和恥辱感鮮活起來了。

 

「你不顧所有餅乾的阻止,你不再為了誰而活,不再接受任務也不背叛誰,一次次回到我身邊。你的眼裡注視著我,為了我拋下一切。」紅絲絨說,漆黑的豎瞳冷靜、理智,憂傷又不足以情緒化。

 

開始抽送的時候黑巧克力的眼淚不可抑制地往下掉,情熱的躁動和抵抗,怪物的身軀無情壓上他的傾斜地撞擊,蛋糕臂壓制他的骶骨穩定不偏移,準確、強猛有力只限制腰部以下動作。

 

「嗯……啊啊……」撞擊之下,不覺睜開那,像劍鋒銳,像眼睫烏黑柔軟,被劍寄宿的眼瞳散發不朽的光芒。低聲呼喚著戀慕的、一樣不被理解,最重視家人,違背的身世所產生的共情撫慰,一度渴望進入穩定交往關係的名字,「嗯啊、紅絲絨蛋糕……餅乾……」

 

劍侵占的詛咒被黑巧克力初生的神智取代,他流露的業與傷逝是毀滅性絕美,一旦黑巧克力的決定不容去改變的。雙眼蒙上一片灼熱的紅,詛咒,血液凝結所到之處。

 

「你是一名王子,可以用劍,可以用長矛,可以挖出自己的血肉付諸代價,只要能夠戰勝黑暗,一切都允許。」無垢寂靜的形骸,翩若白雪淡去了至高王黑可可的背影,劍術苦心孤詣的境界。

 

洞穿了最後的結局,亦不會回頭。不會再逃避,眼眶盈滿的彷彿不是淚,透明沾黏的血塊,惡咒疾呼裂開一道縫,彷彿回到最初、光明的黑巧克力,抑從未被黑暗轉變。不是劍控制我,劍只是兵器取決在使用者,用劍的血黏合我的脊骨,心臟,虹膜,相連我的淚水與血脈。

 

一心憧憬的力量,那是對父王的愛,愛的背面是恐懼,害怕被否定失望,無常往復。

 

拒絕原諒和救贖向死亡奔去。而紅絲絨對他的愛、以及所有族繁不及備載。只能讓皮膚相觸成為了共犯。

 

以前所未有的清醒、理智、自殺者的覺悟,了斷他苟活至今只有更加卑視自己的一生,終極的意義,是徹底負責他親手犯下的罪,關於人性被他親手撕毀的信任和愛。童年養成一貫的沉默,逃避,恐怕也稱不上誠實。

 

陰莖插入太深,帶勾的性器在他體內越碩大,猶是夢囈般婉轉而上。有什麼可以比愛更純粹?因為想要留住對方,想要阻止他第二次弒父,囚禁的暴行是惡劣的。寧願放棄一切融化於另一個人的生命。餅乾和蛋糕的生命源頭在烤箱,溫暖濕熱的麵團裡蓬勃轟響,間隙無一處不被填滿綿密,烘融露水的世界,完成新生的靈魂。

 

劍就像發炎的囊腫,紅絲絨拔除它,令一切進入一個迴圈,在高潮裡燃燒殆盡,又如純白的雪花消融,黑巧克力恍惚亦清醒,他澄澈宣告:

 

「我曾用幻覺欺騙自己,才不至於感到生命的空虛。」

 

「這是週期性的,我只剩下想要去死的念頭。靈魂早在揮劍那一刻就死了,從前不甘願去死,甚至把錯誤歸咎在我與劍抗衡引發的神智混亂。」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黑巧克力不會想出生在黑可可國,不會拔出劍,但也無法忍受自己黯然地活在的父王的神聖光輝之下。他從小就覺得自己骯髒不堪、弱小,否定,不配當一個王子。

 

「我要回到黑可可王國……殺死我唯一忠誠的君王和父親。」

 

「我不斷地欺騙自己,拔劍從來不是為了挽救國勢,我要讓黑可可認同我的力量。」

 

「我接受當暗黑魔女的走狗,摧毀了他守護大半輩子的國度──我要讓黑可可殺死我。」

 

黑巧克力的孤傲果決向命運復仇。他肩負著未完成的使命,卻什麼都沒做到。做出的了斷就是徹底摧毀黑可可王國。當他走出蛋糕塔以後,他將不擇手段,行非常之惡事。

 

「我做的一切全是為了我自己。」黑巧克力淺笑,痛哭流涕,時間的不可逆,因為一切都是矛盾、善惡、光影的對比,無恥之徒的罣礙,「我的一生沒有一件事是對的──」

 

「紅絲絨蛋糕餅乾,謝謝你,我不再重複錯誤。」黑巧克力終於開口回答上次紅絲絨的詰問,鄉愁如是我聞:

 

「我們發誓,所有擋道者的鮮血,勢必為誓言流盡。餅乾是魔女的造物其一,眾生平等向力量看齊,食與被食,生於風雪也亡於風雪,面對不可抗力的侵掠而不畏懼,嚴厲遵守禁糖戒律……生命甜美,餅乾本應是甜美的啊,我們卻只允許飲下痛苦和苦澀、爭奪和戰亂,這就是黑可可國註定衰頹如廢墟棄毀。」

 

「我們不因祖輩仇恨,平等相待,你是我最美好的價值。」

 

 

 

8.

 

 

 

「你將完成暗黑魔女的任務。」開誠布公,黑巧克力從蛋糕塔逃出,如同他最初被抓進去時,純潔、孤傲,默不作聲,他睥睨傲世、擯棄黑暗不願與邪惡俗人同列的心態;他最鄙視的人,就是他自己。

 

強烈的自我批判和否定,也同時存在著肯定,身分的轉變會帶來痛苦,倒也未必。

 

把所有的衣物退去,黑巧克力赤裸跪伏在紅絲絨的身前,他舔著腳,紅絲絨那完全沒有一點腥臊的清冽乾淨,具有蛋糕的腺體,他好奇地把臉貼上湊去嗅聞,能感受粗大、勾利的性器進入他的口腔震動咽喉,避免割破口腔,太硬太大黑巧克力的嘴巴也不能全部含住,吸允前端用舌頭舔舐來回的摩擦,無法意識過來任由那乾渴的心,他仰望紅絲絨,對視,他的碎瞳是要將一切吞噬的黑洞,如此安寧,裂變的濃密睫幕後還有最後僅存的澄藍,像一池冬春的陽光融冰。悶哼和低吼不停地交錯,黑巧克力把精液吞嚥而下。

 

可以粗暴地把性器抽插深頂到喉嚨,但紅絲絨不會,指尖撫過染上精液的睫毛,在帶疤泛紅的眼眶周圍停留,將黑巧克力摟進胸懷裡親吻,濕濡的嘴唇貼在唇上,舌尖抵著他的犬牙,一邊撫摸頭說黑巧克力是世界上最乖可愛的小狗,一前一後的用獸根頂弄股溝摩擦,把舌頭舔入,軟軟的肉刺刮著他,黑巧克力不自禁回應吸吮他的舌頭。他一面頂著,一面用蛋糕爪搔刮他一覽無遺的酥脆胴體。

 

牽引繩扣在他項圈,指尖劃過可可色的脖頸,項圈底下藏匿咬痕,黑巧克力便敏感地發抖啜泣。在這期間,轉變虛妄、消解黑巧克力被劍控制的人格,連他所有極端行動的怪誕與困獸之鬥,紅絲絨都知道,他牽著赤裸的黑巧克力散步,發燙腿軟、無法併攏的雙腿液體流下,這散步並不淫穢,只是很純粹地牽著疼愛的狗出門,如此而已。

 

牽動後背緊實的肌肉,觸碰柔軟而又虔誠。黑巧克力恰巧相反,渴望紅絲絨把他按在牆壁上狠狠操,被劍調教後的身體比心靈坦率,想要被凌辱,想要被踐踏,想要成為一個真正可以被使用的便器,都不足以填滿他內心長久的破碎空洞。

 

既竭力反抗父王給他的陰影和威權,又一心想用劍不凡的力量來回應父王對他抱持的期許,還有更多的失望。試圖挽住殘夢,畫面崩塌如碎裂的玻璃。實則毋需記住,流下的淚水和作痛的傷疤足以表明夢的內容。

 

他所謂的父母,實然不把他當作獨立思想和情感的個體。黑可可放逐但不除名剝奪王子身分,獲得自由後,父王予以黑巧克力的自由是一種慢性死亡,他遺世孤立,非常可笑且一目了然,光影灑落在臉上,他揮舞一把殷紅的邪劍,就像一個娼妓,他不曾進入父王冰寒的眼底;淪轉黑暗不同於戰士時期鞠躬盡瘁,他怠慢職守、不斷在背後扯後腿,他也背叛暗黑魔女,並非是復仇如此淺薄的理由,她反其溺愛他惹來反彈,卻又以治療他的精神混亂為由將之禁錮蛋糕塔,世界將以一種可怕的方式不再傷害他了,無涉於世界的風景。

 

情況於是轉變成,抗衡劍能自主運用力量,光明將戰勝黑暗,完成現實的期許不再是他的目標,而是他要主宰命運,命運本身是虛構的,他決定自殺。他許下,一個不容反悔,永不回頭的誓言。

 

可這些都有愛,愛是不滅的。

 

愛而不滅。

 

紅絲絨低沉說,這不是你的錯,我跟那些餅乾一樣,會想把你捆綁起來,鞭打你,處罰你,讓你用身體記住自己屬於誰。區別在於,他清冽說:「當我的狗是幸福快樂的;你不再是黑巧克力餅乾,你是我的狗。」

 

「狗眼中的世界只有主人,主人對狗也應是承諾。」紅絲絨說,喉嚨裡的嘶鳴如崩斷琴弦,凶狠殘暴,堅定專注似乎不感訝異。

 

烈火灼燒他,有什麼東西在醞釀成型,再度讓黑巧克力乾渴,又給了他傷害的機會、逃避的機會?紅絲絨繼續,糖線完成縫合,用一把小剪刀剪去線頭,把劍寄宿瞳孔內的成分徹底刮除,把自身被劍刺穿的肩膀,破壞癒合的痂,用蛋糕的血肉注入,在荒蕪的瞳孔背後。肩膀的殘缺猶如銀波翅膀,振翅,狂喚樂園裡所有沉睡的蛋糕怪物的波浪,激起泡沫旋又消滅,蛋糕厚實軟綿的奶油白在靜夜之華如銀色。樂園不存在二分法,善惡、美醜、光影、食物鏈,萬元俱立沒有界限。

 

「你從未失去力量。你是偉大的黑可可王之子,你們擁有同等的強悍、冷峭的戾氣與傲慢,堅毅的美德。王的存在與子嗣注定不同,如暗黑魔女與我,無論你選擇繼承他的王國守護,抑或摧毀它,在獸的眼裡都是一樣的。」

 

「我們就像魔女的人偶,既無力作惡亦無力為善。生存,繁衍延續、做出的苦役不過是祖業的重複……我不信命運,但希望回想起來擁有過快樂。」假使你們不能改變,你們就會喊出欺騙,要求真相和意義。我的母親也是如此。紅絲絨的聲音渺遠。這可幽默了,餅乾有高智力活動表現,同樣是麵團的仿生物種之間的生存競爭,世界文明是由餅乾寫下的,魔女卻只吃餅乾,關押動物一樣將蛋糕拋棄,也許蛋糕的味道太油膩不怎麼好吃。

 

「來吧,黑巧克力餅乾,正視自己的心靈後,我把那把劍丟了,可它在深淵等待你,如同我等待你,永恆!」拔劍和棄劍,狂飲鮮血,都在黑巧克力的一念之間,一個選擇,黑巧克力為紅絲絨獸性的顫抖,學會笑,將線穿過針孔。

 

每一字都發自肺腑,充斥希望。紅絲絨言出必行,落下的鞭,抽出條條裂隙,紅色的痕馥郁氤氳綻開,要他信賴他,要愛他無可自拔,完全掌控他的身心,全心全意愛著狗。在紅絲絨眼裡,萬物之靈本應壯麗怒放。

 

幻譎奇偉的生命之歌。

 

能不能毫無遺憾的死去?紅絲絨能,他熱愛生命,也殘害了不少生命,因此世界上再無殘酷的現實可以將黑巧克力擊敗,黑巧克力取回了插進終極麵團的劍。

 

內心深處矛盾撕裂的自我,泫然欲泣,慘烈的血跡碎在掌心。

 

紅絲絨旁觀拔劍的殉道者背影,在鮮血的深淵蒙受神性的洗滌,他沉浸在思考的高密維度在這一刻罕見被打斷、停頓,在黑夜中窒息了。

 

紅絲絨不是蛋糕的救世主,他抽身、一個疏離世界的局外人。可他也有愛,他對萬物的尊重和掠食的本能沒有衝突,悲傷於暗黑魔女沉浸復仇的空虛,他不加入戰爭,生產提供她無限的軍力,烘烤不慎重蛋糕會燒焦、冒煙的……活下來的會野放到外面的世界,自然而然的分泌唾液,行為制約裡只允許咬碎餅乾,將一切破壞殆盡,風景是錯誤的,牠們會忠誠的完成主人的命令。

 

蛋糕是作為殺戮兵器創造,興許有那麼一天,蛋糕和餅乾當朋友,一起散步到糖糖地精的小屋喝下午茶,蛋糕最終會失去理性戰鬥死去,紅絲絨殺死了最愛的血親,殺得好多好多,但也用心替每個新生兒取名字,為命名感到自豪。

 

並非所有的事,都是堅持到底就能解決,正如紅絲絨不打算結束關係,黑巧克力做出最後的決定了,對生和死的堅持,以及愛、愛、愛。愛和堅持一起出現的時候,總是悲傷的。

 

黑巧克力取回力量,關於他選擇的自我,紅絲絨不能給予答案,他判定精神治療中止,既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持續圍繞在缺失的虛空展開了,他們交換的,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喜悅。不算違背暗黑魔女的命令,把黑巧克力送出蛋糕塔,紅絲絨自始至終,充其量不過是一場謀殺的幫兇。

 

 

 

9.

 

 

 

他說,想必你也知道。

 

擁有力量,使用生命粉末創造,也不能使事物成真,劍只是令記憶中曾經存在的事物以幻象再現:

 

我被劍控制心靈,意外撿到一片遺失的記憶……劍完整呈現以視覺保存的記憶,我是他懷抱中的嬰孩,那是,本來的我不可能會記住的事物,當時的我只是吸著奶嘴懵懂看望,我的人生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安排好了,父王卻替我舉行抓周的儀式,所有人滿心期待我第一個決定,我只對父王的配劍感興趣,它冰潔銳利如同持有者強大。

 

在場的臣子一片嘩然混亂,我第一次看見了父王臉上的微笑。回想起來,這是不可置信的,自一場噩夢醒來後,在我心中死去的某個部分不再奢望從父王那裡得到答案,竟然是透過劍讓我明白事實並非我想像。

 

這些細碎的記憶就像是不會流逝的時間軸,無關生死和價值,永存在我心中。然而記憶是不可複製和回去的,同樣的落葉不會在兩塊餅乾的心中分別上演,我們父子情盡決裂,這終歸不過是出亡失聯的王子,所歷經的曲折和報應。我不再用幻覺自欺欺人,生命不再空虛。

 

曾經有餅乾祈求我的父王保佑出海的家人平安,船裂開,她的孩子早已喪命在甘草海,父王不發一語把她趕走了,年輕氣盛的我目睹後和父王大吵一架,這是我們第一次發生爭執,我對於守舊的體制和父王的冷酷管理有所不滿,嚮往嶄新的事物,我要成為優秀的王子,替父王分擔沉重的責任。

 

無論有否經歷在蛋糕塔的一切,我離開了,假定我現在的決定是必發生的未來,僅在結局有所改變。謝謝你,紅絲絨蛋糕餅乾,只有記憶是不夠的,還必須實踐它。

 

分歧點是,我以探查城牆暗路的情報緣由,拒絕和石榴與甘草、毒蘑菇同謀出任務,沒有餅乾可以比我更具優勢和無恥了,石榴姑且懷疑也同意我。我準備好了,我低聲說,我會完成那天沒做到的事。

 

獨自潛入回到下雪的故國/廢墟,紫色的符號象徵,如此遙遠和陌生,愛是淋下的傷口,生長萬物的喻體;祈禱來年的收成,耕地的火光直沖雲霄;從包裹冰淇淋餅皮的酥脆嬰兒發出的第一聲啼哭,到一片土地的灰燼,灼燒刺痛我的眼睛,祈禱真誠,因而更加無法原諒我犯下的錯。

 

這一段最後清明的日子,我度過了悲歎,懷念,十分幸福的一生。我緊握著劍抽離靈魂般的回首檢視,毫無印象確真切存在的歲月像一株點燃的蠟燭,而逝去的早已熄滅,在黑白明滅的分界,我仍然有所留戀,想要成為一塊更好的餅乾,清澈的寒星逐漸被一片幽黑的夜色所吞沒,大雪……

 

我聽聞了家鄉的詩歌,也一直銘記在心中,來自廢墟的國王的情感被冰雪結凍成了利劍,永不言敗和退縮,戎守與對峙,頹牆、荒雪、碎石,這是不可抗拒的,壯烈明知必死仍下令赴義,國家的榮譽遠大於戰士意志的渺渺,至於怨靈之說,黑白龍調和沉睡在底下的深淵。

 

雪白高聳的森林,上百年興廢勘哀的信仰與聚落的共生,相鄰的甘草海域,聞浪聲從遠方呼嘯,是城牆注定阻擋不了的毀滅,孤絕的國王不服從命運的安排,他凜然正義,孤苦無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向神許願,奇蹟回應了他,孩子的存在就是國王的奇蹟,深怕孩子受雪的摧殘緊緊擁入懷中,滾燙的淚水不斷湧出眼眶,國王流下了世上最清澈的淚水。如果停留在這裡,會如此幸福美滿……人生終不是一首詩歌。

 

看見了一頭巨大的雪獅蟄伏在森林徘徊,牛奶族村民絲毫不覺被野獸的飢餓的視線注視之下,附近盡是咖啡族和甘草族滅亡和逃離的部落遺跡,倖存的牛奶族村民歡笑、懷抱希望在山上砍木材,撿果實,燃起明亮的火焰,非常純樸努力的生存下去。

 

黑巧克力拔出了劍,言行不一致,踟躕,他的徬徨而徘徊,再度激烈交鋒、自相矛盾奮勇向雪獅奔去,一劍擊退了雪獅保護村民,餅乾本來就要幫助餅乾,不邀功躲在黑暗處,他不再沉溺英雄與劍囚的重疊身分,沉默地看著餅乾平安離去,過去的流亡也領受不少幫助──

 

突兀,一支細長的箭刺入黑巧克力的背,是誰令他受傷呢?興許是巡邏的護衛兵把他誤認成野獸,雪獅的吼聲漸遠了近乎沉息,她沒有拉弓繼續展開攻擊,回頭向溫暖的火光處,餅乾之間相擁祈福,一晃眼,一天,一生就這麼過去了。而孤獨的極致是直視自己的赴死。

 

黑巧克力流血,一片片晶亮的雪混合滴落在甲胄上,倏地黯淡,他裂開了,既不逃跑也不抵抗,靜如一塊岩石,走了,在漫無止境的白雪,一路流下的血跡都會被大雪隱沒,晶瑩剔透如白糖,實而清雅無味。當尖利的細雪沾黏舌根,又會感到苦寒不已。

 

月降臨在夢中又離開。

 

鬢髮凝霜,從肩胛開始陡然深邃,深深的裂痕磨洗蔓延黑巧克力的全身,那傷痕並非自箭,而是他的心靈深受歲月耗損不堪,身體晃動一下,一塊破碎的餅乾倒下,劍落前塵之外再無響起,彷彿用力掙脫了束縛,闔上眼睛。

 

發出第一聲狼嗥,狼群相繼呼吼回應,瞬即響徹一片荒涼的雪原,回歸原始的呼喚,狂狷,自由無束,沉浸在月光之下奔馳獵物猛追不捨的懷念。

 

找到了。

 

紅絲絨細細撫摸著黑巧克力開裂的軀體,恬静而流盡的生命力和不再香氣的頭髮,或許能把他帶回蛋糕塔進行第二次烘烤,重新灑下粉末,生命粉末可能不再是他認識的黑巧克力,一個不斷揉合苦難、自我割裂的削瘦靈魂,熟悉的聲音彷彿從未消逝在他心中告別。

 

仰望天空,星辰無聲地吶喊,記憶中的雪在虛無中定型,沉睡融化般在淤泥裡,它飄落的樣子顯得多溫柔啊。他們在黑夜的重逢化為最蒼白的角落。

 

帶我走吧,今夜的月亮慈悲,不會照見我渾身裂痕。

  

我們到海之外的地方去吧。紅絲絨抱起他,連同射穿他肩胛的箭矢豎立,起身走進風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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